兔肉已经温好,香气四溢,再不熄火恐怕就要焦了。
但他们师徒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就这样各自盯着一锅将要煮焦了兔肉出神,仿佛竈下那捧温火是这个寂静雪夜里仅剩的一捧火源头。
楼厌不多时就将视线转移到衡弃春的背影上。
他很少从这个角度看衡弃春,入目是一头铺散至腰际的雪白鹤发,那副撑着病骨的身体略显憔悴的环膝坐着,即便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看。
看样子真的很生气。
楼厌默默从胸腔里挤出一口气,重新拾起自己要做一头大度狼王的誓言。
挪动两步转到衡弃春面前,果断开口哄人:“师……”
只吐出一个字,他的声音就像猛然挣断了的琴弦,喉间哑然无声,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死过一次重生一遭,都不及这一刻带给他的冲击大。
若早看见这一幕,楼厌断然不会任凭自己做那麽久的心理建设。
——衡弃春哭了。
两行清泪像断了线的水珠子,从那双清润的眸子里溢出来,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滚落在地上。
激起地面一捧陈旧的灰土。滚烫。
楼厌被这一滴泪烫得心跳骤停,一颗心悬在胸腔里上上下下起伏不定,最终蜷缩皱起,像很久之前被衡弃春亲手揉碎抛出去的宣纸。
再也恢复不了原样。
“噗通”一声。
楼厌双膝砸地,磕在地上一声闷响。
老实认错,“师尊我错了……”
衡弃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抱膝的手臂松开,坐在原地不安地动了动。
他似乎没有想到小狼会突然下跪。
“没……”衡弃春抿唇,开口时声音泛着一丝哑意,虽极度失落,却还是体贴地宽慰道,“不想和我有孩子不是你的错。”
楼厌:“???”
楼厌跪在原地没敢动,伸手按了一下耳朵,确认他敏锐的听力并没有出现问题。
他没听错。
衡弃春刚才说什麽?
——不想和我有孩子不是你的错?
!!!
楼厌“突”的一下从地上弹跳起来,停在离衡弃春两步远的地方不敢近前,一双手推出去又收回来,脸色已经无法用言语来信形容。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终结巴道,“你,我……这,你怎麽会这麽想?”
陡然一寂。
雪夜无声,竈下炭火将熄,一锅兔肉氤氲而生的白气横亘在师徒二人之间,不知模糊了谁的眼。
良久,楼厌又听见一道水滴坠落的“滴答”声。
他心里一紧,心里揣着一份侥幸,猜想那或许是外面屋檐上化雪的声音。
可等到他拨开眼前的雾气迎头看过去,对上衡弃春那双泛红的眼睛与面颊上未干的清泪,楼厌心里的那点儿侥幸瞬间死透了。
他听见衡弃春有些笃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