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光影错乱,再也无法分清时间。
衡弃春勉力垂眸,看清狼崽子那双偏执灼热的眼睛,禁不住一阵抖动,手脚在一瞬间僵硬地绷直,却什麽力气都使不出来。
一阵粗重地喘息过後,他终于勉强提起一分力气,艰难地擡手推了推楼厌的肩膀。
“别……别咬。”
楼厌眨眨眼睛,很听话地松开了牙齿。
……
神树矗立于此近千年,历经风霜丶暴雨丶雷电,观尽世人丶仙道丶衆生相,却从未有过这一刻。
也唯独能有这一刻。
像这烫人的春日里无可抑止的一场淋漓未知雨。
无尽木晃动了一下,末梢的枝叶全部蜷缩起来,又在下一瞬尽可能地舒展开。
春雨将天幕破开了一个窟窿,滴落在无尽木的枝叶上,划破天际的那一刻像横空劈下一道刺目的雷电。
无尽木就这样在风雨中颤抖着飘摇起来。
衡弃春瞳孔一聚。
他忘了。
狼本性就是嗜血的。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变得急促了起来,似乎再也找不到春日里该有的温和,雨珠一下又一下地敲落在檐下,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冷风积聚,掀起床帐无声摇曳,在墙壁上投下交缠的影子。
衡弃春每一下都毫无防备,脖颈长长地仰着,喉结滚动,汗珠洇湿了雪色鹤发。
他觉得热,一时又觉得冷,身体飘飘然悬于云际,只剩掐着楼厌肩膀的那只手尚存触感。
是滚烫的,如春夜奔涌的火种一般。
衡弃春的眼睛已经失去焦距,他频繁地眨眼,想要看清小狼的样子,但湿透了的睫毛却使得眼前一片朦胧,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过不看也没关系,他其实也可以想清楼厌的样子。
无非是一头炸毛的狼崽子生涩而又笨拙地在他身上又舔又咬,怕自己看清他是只未经人事的狼,所以趁着外面一天急雨的声音,不得喘歇。
衡弃春向後一耸,闭目暗叹,默默下定决心。
混账东西。
下床就给你绑上。
如果他不是在这样将要失神的体感中完全忘记了要如何召来缚仙索,那麽楼厌早已被他捆成一颗粽子。
细雨夹杂着细碎的呜咽一刻不停地泄露出来,衡弃春到最後已经完全失去力气,指尖滑腻发抖,一次又一次地从楼厌的肩膀上滑落下来。
“你……”他勉强从嗓子里挤出几个气音,“你还有完没完……”
楼厌顿了顿,定在原地不动,像被施加了什麽奇怪的仙诀。良久,他才故意做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不能怪我啊……”
“师尊你看,*得多紧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同样泛着哑意,丹田处的热流越积越多,情动之下竟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岩浆一样泼向他的脊骨。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袭来,楼厌闷哼一声,径自仰长了脖颈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衡弃春猛地擡起眼睛。
他在昏沉之际举目看向伏在自己身上的小徒弟,只见那些不受控制四散乱飞的灵力之中,似乎还隐隐藏着一些别的什麽。
六鼻镜中的画面就这样史无前例地侵占了他眼前的所有画面。
春雨润泽万物,几乎要将这座与世隔绝的寝殿浇透。
在无人得见的罗帐深处,有什麽东西正在破茧重生,如草木拔节,春笋破土而出。
楼厌不知为何衡弃春忽然不再挣扎了,想是已经到了力竭的时候,他虽然不够尽兴,但还是伏在衡弃春身上,伸手撵了撵被他咬破的其中一处。
感受到衡弃春清晰的颤抖,楼厌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弓着脖子擡头看衡弃春,黏糊糊地唤:“师……”
一字未完,他就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沉地再也擡不起来,挣扎了片刻,最终一头栽进了衡弃春怀里。
衡弃春收回正掐着昏睡诀的手,用早已酸胀不堪的手臂托住楼厌的脑袋,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
“轰隆”一声。
天色陡暗,阴沉已久的天边竟直直地落下一道惊雷。
衡弃春脸上的潮红已经随着这一声雷响逐渐变得惨白。
他擡手捡起床脚的被子给楼厌盖上,未作停留,径直起身穿戴整齐,推门朝着一天雨幕而去。
几乎是殿门开合的一瞬间,他又脚步匆忙地折返回来,像是遗落了什麽重要的东西。
但并没有遗落什麽东西。
他只是站回到床前,注视着楼厌因昏睡诀而不省人事的侧脸,忽然俯身,在他的额上印下重重一吻。
成为一个无声的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