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衡弃春主动坐在他身上,两个人紧紧相抵,在疾风暴雨中消磨了数个时辰。
直到之後衡弃春受不住,对他求饶,开始意识模糊丶“小狼”“小狗”地乱叫,雨水才一股脑儿地全部冲破云层,持续不断地落了许久。
再之後他们相拥而眠,各自分付了一场缠绵的梦。
他怕一睁眼,就要再去面对那些难舍难分的问题。
但衡弃春摸衣服的声音传入耳孔,他被师尊抛来的衣服兜头罩住,紧接着是殿门开阖的声音。
“师尊!”
楼厌惊惶地坐起来,馀光里瞥见殿门被关上的一瞬,一层冷汗密密麻麻地爬上额角。
他终于想起自己刚才做的那个混沌的梦——是神魔同归于尽的两百年间,他以残魂的形态飘散于幽冥之中,而衡弃春——用残存的神泽聚起一个模糊的形态,涉遍九州,将他飘散隔出的残魂一缕一缕地归拢起来。
于是才有了漆园蝶所造之梦。
楼厌爬起来,身形在瞬息之间变成一头小野狼,几步奔至门前,然後用鼻尖拱开门缝,从仅有的缝隙之间钻了出去。
衡弃春正站在廊下。
雨幕似乎小了一些,细碎的雨珠被风搅乱,穿成一面缠乱的雨幕。
风雨交杂,挑起衡弃春坠地的袍角,素衣与鹤发混迹一处,露出那张苍白而又漂亮的脸。
楼厌很少可以这样长久地注视他。
衡弃春似乎没有注意到楼厌。
很长的时间里,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垂檐而落的雨幕之上,那双眸子仍然透着悲悯苍生的皎厉,即便看雨,也可窥见他在九州将覆时瞥见的露出的那抹孤忍。
他在忧苍生。
衡弃春说,我弃天下都不肯弃你。
可他弃天下了吗?
楼厌摇头失笑。
他是最爱世人的神明。
纵剖神骨,历转世,死後又复生,轮入人情欲网,却自始至终都挡在苍生之前。
何必宽慰我。
楼厌想。
狼崽子站在原地看他片刻,尾巴上的毛发垂落至地面,被檐下潲进来的雨水打湿。
他动了动尾巴,在心中默念一道魔咒,眨眼之间魔息四起,再看时已经变回了那个身形矫健的少年。
脚步声响起,他对上衡弃春看过来的视线,很乖顺地笑了一下,“师尊要不要去沐浴?”
衡弃春立刻觉得自己滚烫的小腹“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瞥见楼厌发梢上凝结着的水珠,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立刻躲开了视线,干瘪道:“不必了……”
楼厌顺着衡弃春的视线看过去。
缠乱的雨丝在风中席卷翻飞,水汽扑在人脸上,无端带来一种暑气褪去的凉意。
午时天微明。
这又是一天。
无相渊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我已经传话给虎妖,让他放了地牢里的人。”楼厌忽然开口,缓缓说,“但死了十七名修士,多是被他们的掌门亲手所杀。”
话音落下,衡弃春的侧影似乎是顿了顿。
楼厌看见他侧过身来,重新用那双清润的眸子审视他。
“昨天的话没有说完。”衡弃春说,“你若想求我要你,就不要再妄图造下杀孽。”
楼厌倏地就红了眼尾。
他紧紧咬着後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听见自己吐出来的字音,“正道之人皆僞善,人人贪生怕死,那些小弟子认小人为师,是他们活该。”
“我也杀过你一次,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也僞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