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不知道说了什麽,眼见着季知野冷漠的表情慢慢被击溃,逐渐取代的是震惊。祁越看着季知野捏着手机的手指已经开始发白,连忙出声喊他:“季知野。”
堪堪回神的季知野艰难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随即任由电话被挂断。
“出什麽事了。”祁越皱眉,顺手去抓季知野的手机,强行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季知野默了片刻:“李笑笑死了。”
……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头,祁越手上拿着季知野的羽绒服外套,站在原地平息刚刚快步跑进来而加速的呼吸。
季知野去接了死亡通知书。
因为他是孤儿,无父无母,手机通讯录里唯一能联系上的人就是季知野。医生介绍的死因有些复杂,最後通俗点下了结论说是吸食市面上的一种叫“Rush”的药物过量。
这种东西季知野没见过,只偶尔听到别人提到过一嘴,是一种性辅助吸入剂,多数都是应用在男同性恋群体中。
季知野顿时悟了,为什麽李笑笑那段时间的状态那麽差,不是沾了毒,但也基本没什麽差别。
祁越看向面色有些难看的季知野,伸出手要去够他的手,却被季知野一个转身的动作给躲开了。
他白着脸,沉沉呼了口气:“我去抽根烟,你等等我。”
祁越手一缩,下意识喊住他:“季知野!”
季知野步伐没停,去了吸烟区,一去就待了接近一刻钟。祁越找了个位置坐下,呼吸忍不住加重,纵使面容上还维持着冷静,可反反复复摩挲指关节的动作透露着他的焦躁和不安。
当手表指针转了四分之一後,季知野带着股淡淡的烟味儿出来了。
他的手指依旧紧紧捏着,像是强行在隐忍着什麽,从表面上看,季知野似乎格外冷静。
“对不起,祁越,今天没看成电影。”
祁越被他噎的不知道说点什麽,默了片刻:“需要我做点什麽吗?”
“不用,我自己会查。”季知野垂下眼,双唇紧抿着。
……
李笑笑的死,像是一条导火索,彻底点燃了季知野试图加快爬上去的内心之火。有些缺乏生活中很多情谊的祁越,在某种程度上很难判定季知野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因为祁越没有什麽特别特别在乎的人,但季知野不一样。他似乎将很多人都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他似乎面对很多人时都在毫无保留地掏空自己所有能给予的情感。
面对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是这样,面对一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小混混也是这样。
而祁越,他似乎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现在慢慢已经与过去完全割裂开来了。
房间内尤其黑,几乎看不见五指。紧闭的窗帘被漏进来的冷风吹起一角,寒风一缕一缕的往卧室里钻,在掀起的同时又会露出星星点点的月光进来。
刺骨的寒风和卧室里的暖空气对冲,淡去了卧室中的些许闷热感。祁越蜷缩在床上,眉头紧锁,像是沉浸在什麽之中。
穿过数十年的记忆长河,祁越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很小很小,仅仅是高大的父亲的半个腿那麽高,他身上还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脸上带着些许擦伤。
面色呆滞,连哭都哭不出来。
祁鸣山蹲下来,表情严厉又骇人,他那双漆黑的瞳孔对上祁越的眼睛,用他从未听到过的语气质问他:“为什麽要救他们?”
祁越不说话,被祁鸣山毫不留情地摁在地上,脆弱的膝盖生生磕在祠堂的地砖上,痛得祁越几乎当场溢出了眼泪。
“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人值得你做这种事,没有人值得你付出感情,包括你的父亲。”祁鸣山愠怒,何芸静悄悄地从他身边路过,一言不发。
“哪怕有一天,别人让你在你自己和我直接做选择,你也必须选你自己,听见了吗祁越?”
画面一转,他又看见那些人拿着刀抵在赵文和徐允周脆弱的脖颈上,仿佛下一秒鲜血就要直接喷溅出来,如今的祁越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他眼睁睁感受着眼前被鲜红的血液覆盖。
猛地,祁越身体忍不住抖动了下,在一瞬间彻底清醒了过来。没关牢的窗户缝还在不停灌进冷风,他徒任自己被这股冷风吹了一会儿,才走下去将窗户关牢。
祁越在凝视着弦月时,突然打了个激灵,那种刺骨的寒冷在身体中挥之不去,他突然也很想找回,为一个人付出足够感情的感觉。
他真的很失败,起码在面对季知野真心诚意的丶真挚的情感时,祁越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