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瑛的心提到嗓子眼,她眼睁睁看着季知野面上那个叫做冷静的东西逐渐分崩离析逐渐瓦解,出现缝隙,然後在这声巨响之後彻底被击溃。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我爱上祁越了,够不够!”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再次落在了季知野脸上,用力之至,生生将他一个高大的男性扇得踉跄了些许。季知野太狼狈了,嘴角都是血,身上也到处都是。
季瑛甚至想不出什麽词汇来形容他,只能从季知野的身上感受到一股诡异的死气。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但是似乎……
季知野的心理承受已经到极限了。
他快撑不住了。
而这时她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祁越怎麽样了?
她冷静伸出手,稳住自己的呼吸,声线隐约发抖:“父亲,父亲!”
季瑛的两声呼喊没有短暂性地压下季行城胸口的怒火,他没有回应一句话,却用行动表示了一切。拳脚棍棒落在皮肉身上的声音,让人听了心惊,季瑛一颗心反反复复横跳,她忍不住再次开口阻拦:“父亲!”
“住嘴。”季行城站在她身边不远处,身姿挺拔,一张脸上沾着冰,他带着愤怒的眼睛缓缓挪到了季瑛身上,沉沉道:“我知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季瑛,我最厌恶的行为只有两种,一个叫僭越,一个叫欺瞒。”季行城神色发寒,“你说你占了哪个?”
季瑛脸色一白。
季知野茍延残喘地躺在地上,分不清一拳一脚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只知道很痛。不仅仅是皮肉,他腐烂的内里早已奄奄一息的心,也带着痛楚缓缓扩散至身体每个角落,太痛了。
眼前清晰的物象被流淌下的血液污住了,季知野看不清很多人的表情。那一秒,他的大脑真的蹦出一个念头,和十二岁看见方媛死去後的那天一样的念头。
死了算了吧。
季知野,死了算了吧。
浑浊的空气,发黄的视线,千疮百孔的他。
为什麽呢?为什麽他这七年来,用尽身上所有力气,吊着那口气,拼死拼活地从城西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存下来。他从十五岁开始,剃头挑子一头热不怕死地凑到地头蛇刘二面前,在一群大他不少心比他脏的地痞流氓中茍且偷生。想尽办法赚钱,养活自己,考进大学,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日日夜夜,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找到方媛当年经历的真相,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得带着方媛在他身上寄托的生的希望活下去丶走下去。季知野无数次用那份早已麻木的心情安慰自己,他的生活已经够了,已经够好了。
可顽强地坚持了七年的生存念头,是方媛爱他,方媛要他活着。季知野无数次梦见方媛站在血泊中微笑轻柔地对着他说,小野要好好活下去,妈妈只是坚持不住了哦。
但现在呢?
妈妈,我也坚持不下去了啊。季知野脑海中恍惚着,眼眶里压着眼泪,浑身上下的每个感官都在叫嚣着,死吧,去死吧。
他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季知野被关进房间的时候,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他没有力气,是被季行城吩咐了人生生拖进去的,疲软的身体和满身的淤青与鲜血,将他衬得像个死尸。季行城阴冷的声音在他背後响起:“这是教训,从今以後,不要再让我拿到任何有关你和他之间的消息。季知野,我没有耐性陪你玩儿第二遍。”
那人没说话,只是挺着疼痛不堪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面瓷砖上,大脑混沌,隐约听见声微弱的关门声。
向来不爱凑热闹的何芸,一动不动地站在沙发边上,在这张精致的脸上寻不出一星半点儿的表情变化,像是被人点了xue般,只能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那本坠落在地上的厚厚的书,还散开着,书页被微风吹得来回翻动。她的鼻子还隐约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手脚发冷,但旁观者说不出来,这种浑身发冷的感觉究竟是因为目睹了季行城这暴戾血腥的场景,还是因为她突然知晓了季知野与祁越的关系。
只有何芸自己心里清楚,是因为後者。
因为祁越。那个被她拼命去试图忘却的,自己的孩子。
祁鸣山会对他做什麽,何芸不清楚。她平静的心,这面永远不会泛起涟漪的湖,终于在这场震动下,涌动起了一层又一层反复叠加的浪。
何芸伸出手来捡起地上的书,指尖略为抖动着。她镇定自若地握住书脊,轻轻捂住了眼睛。什麽声音都发不出,只能轻轻吐息,逼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