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我爱你
闭着眼平静地躺着的男人,神态是那麽安详,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老头!”徐奕只觉心脏猛地沈了下去,他抱着一丝希望,伸手去摇对方,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这个男人,终於走完了他沈重的一生。
“父亲!!!”悲怆的嘶吼响彻整个病房,却再也无法让床上的男人再次睁开眼。
在喊出那声“父亲”的时候,徐奕那双凤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他慢慢跪了下来,将脸埋在床边。他从来没有叫过男人“父亲”,这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呼唤,男人却没有听到。为什麽他没有早一点叫出口呢?
“父亲……”徐颀慢慢站在旁边,定定地看着床上那人安详的脸庞,双拳紧握。
“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徐颀反射性地转头,却见母亲已经昏倒在地,那柔弱的身体软绵绵地蜷在床边,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母亲!”徐颀脸色一白,立刻一把抱起母亲冲到门口,一手拉开门,朝着外面大吼,“快来人!这里有人昏倒了!”
一阵混乱之後,总算将邵敏毓安顿下来,徐颀关上了母亲房间的门,叹了口气走到客厅。那里还有一个需要他安抚的人──垂着头坐在沙发的弟弟,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沈重的阴影里,让人心生不忍。
“阿奕……”他慢慢走了过去,坐在徐奕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揽住了对方的肩膀,将对方的脑袋按进了怀中,一手轻轻地揉了揉那一头柔软散乱的长发,声音低哑,“你的话……父亲会听到的……一定能听到的……”
他明白弟弟在想什麽。看着这个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沈浸在後悔与自责中,他已经被悲戚侵占的心脏揪痛得厉害,所以就算知道说出来并不会有什麽用,他还是忍不住出声安慰。
“那种变态老头……谁要叫他了……呜……”徐奕难得顺从地将头埋在他胸前,闷声反驳着,然而止不住的呜咽声却出卖了他。不仅仅是为那声没有回应的呼唤,更是为那些交错着怨恨和温情的过往,他陷入灰暗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虽然早知道老头身体不好,却没想过对方会像这样突然离开,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感受到胸前的湿意,徐颀紧抿着唇,收紧了怀抱。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担起了徐家的重担,然而他却没想到,父亲走了以後,身上的重担陡然变得更加沈重。尤其在这种时候,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个家里,有受到巨大打击的母亲,有沈浸在悔恨中的弟弟,已经没有他悲痛的空间了──身为长子,他必须完美地处理好父亲的身後事。
他没想到的是,这远远不是灾难的终结。人们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总是在祸事发生的时候格外显示它的存在──半天後,徐颀将服了大量安眠药的邵敏毓送进了同一家医院,并且在整个通宵的抢救之後,得到了死亡判决书。
两天之内,徐家上一辈双双逝去,这件事在纽约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不过,龙冥早在多年前就由徐家长子主事,上一代的离去并不会给龙冥造成实质上的影响。几天後,龙冥上下齐聚一堂,为徐青玦夫妇举行规模宏大的葬礼,各方代表也纷纷派人参加。在此期间,新任当家徐颀表现了令人不得不折服的处事手腕,镇住了想要趁此机会动点手脚的某些人士。
没有人会想到,在衆人面前展示出威严冷静的龙冥新当家,在葬礼一结束之後,就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身旁一直亦步亦趋跟着他的男人怀中。
司蔷紧紧抱住脸色如同白纸一般惨白的男人,心脏一阵绞痛。他对着身後的徐奕苏夕白二人点了点头:“这里有我,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徐奕眼睛紧紧盯着他怀中的徐颀,咬着唇不说话,苏夕白却立刻适时地回道:“好,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说完他就强行拉着徐奕离开,直接开车回家。这几天下来,徐奕也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他必须立刻将对方强行压回去丶为了徐青玦的事,徐奕将自己封闭了几天,这次亲眼看到自己的哥哥倒下,他一定又会将之归咎於自己──绝不允许这个人继续钻死胡同,苏夕白握紧方向盘,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旁边的男人。连日的高压已经压垮了一向坚韧的徐颀,他不能让这个人陷於那种境地。
小心翼翼地将徐颀放到床上,司蔷重重地叹了口气。先是父亲的离去,後是母亲随之而去,换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受不了,何况是徐颀这种只会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扛,却从不愿依赖别人的男人?加上紧接着的後事处理,根本就没有留一点空间给这个人……而一直在他身边的自己,除了默默帮对方处理丧事以外,对男人被痛苦啃噬的心,没有任何办法。
“对不起……”司蔷俯身亲吻男人的额头,声音里满是痛楚,“我什麽都做不了。”
从混乱的梦境中醒来,徐颀看到的是趴在床头,衣衫散乱的司蔷。他定睛一看,却见对方那张白皙的脸上泛着干枯的蜡黄色,那双平日顾盼神飞的眼睛下面,是深深的阴影。徐颀轻吸了口气,目光在那张脸上流连着,不舍得移开。
被那些痛苦压垮的自己,也同时给眼前这个男人带来了很多的苦楚。眼看着自己苦苦压抑,这个人却只能默默守在一旁,心里一定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责吧。这些想法,他不用问就知道──因为若是换做是他,也一定会这样想。
他静静地躺着,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他不想吵醒对方。司蔷一定是太累了,否则是绝对不可能就这麽在他床边睡着的──和自己一样,这个人也是绝不肯让爱人担忧的那种性格。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他知道自己经历了漫长的丶并不连贯的梦境。在这些梦中,他遇到了父亲丶母亲,甚至还遇见了祁薇如,从他们的表情中,他看到了对生的毫不留恋,看到了彼此之间那无法斩断的联系。
其实,父亲和母亲相继离去,对他来说是巨大的打击,然而对他们自己来说,却是解脱──父亲想要去见那个爱了一生的女人,母亲则毫不犹豫地追随而去,他们都是太过执着的人,也许在阴间还会纠缠不清。然而无论是他还是徐奕,都不可能再参与到那几人的生命了。
虽然还是很想念父亲和母亲,可是他不会再沈溺其中了。那是那两人的愿望,他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阻止。
“唔……”突然,趴在床边的司蔷动了一下,然後迅速擡头,看见徐颀睁着眼看他,马上站起来,却因一时重心不稳而再次跌坐在椅子上,他晃晃脑袋倾身过来,细细看着徐颀的脸,轻声开口,“颀……你醒了?感觉怎麽样?”
徐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并不开口。
“……啊,我去让人做点清汤,你先躺着别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司蔷直起身说了句,就要转身离开。
“别走……”徐颀哑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将男人的脚步彻底定住了,“谢谢你。”
司蔷浑身一僵,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按住他肩膀,眼神凶狠:“你该说的不是这个吧?明明我什麽都没做!谢什麽?”
“……那麽,”徐颀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微笑,“我爱你。”
司蔷呆了呆,终於反应过来男人刚刚说了什麽。为丶为什麽?为什麽在发生那些事後,一脸平静地说着这种不得了的话?明明都很少说的……就算他再怎麽明示暗示,也不肯轻易说出口的……整个世界都好像消失了,耳边反反复复只剩下男人那句“我爱你”,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爆裂开来。
看着脸色涨红得不像话的男人,徐颀笑意更加明显,最後忍不住笑出了声:“呵呵……你没有什麽想说的吗?”
“你这样……太狡猾了。”司蔷侧过头,目光四处飘移,不肯再面对男人那带着戏谑的笑容。竟然落到这种地步,太丢脸了!
“狡猾?我怎麽狡猾了?”徐颀故作好奇,挑眉问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麽说我呢。”眼前满脸羞意的司蔷,让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当他在训练中,偶尔指出当时的蔷薇所犯的错误时,对方脸上露出的就是这种表情。难得看到这样的司蔷,他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司蔷突然转头,猛地扑上来,低头堵住了他的唇。
还未恢复的身体发出了抗议,徐颀被对方一如既往热烈的亲吻弄得声息渐弱,只能任由对方将他原本干燥的嘴唇弄得到处都是透明的津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