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流安静地望着那个温柔的面容,没回应。
他用带着几分惊讶的目光,大刺刺地打量着此人,不能相信在这腐败的宫庭里,尚有如此一张温柔面庞,还有一颗真挚的心活着。
‘我叫非雨,似雨非雨的非雨。’非雨低望着榻上的星流,笑得纯真。
星流没说话,看呆了。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出淤泥而不染,或者是负负得正的结果。
眼前纯净不带一丝杂质的人儿,竟然是变态皇帝和凶狠皇後的爱子,有九成机会坐上焰武国龙座的非雨。
但是……依照他身子上的薰香味,焰武皇室专用的薰香,此人真的是非雨——变态皇帝和凶残皇後的纯真儿子。
‘你不好奇我怎麽会在这里?’星流难免以小人之心度非雨之腹,害怕非雨的纯真是假装的,最後倒楣的人又是他自个儿。
‘会在这里的,不是家里的兄弟就是堂兄弟丶表兄弟,朝臣亦有这个可能,太监没那麽大胆,还有的,就是父兄养的娈童。’
非雨说得淡然,让星流一时间摸不透他的真实心意,所以星流静默着,缓缓以手肘支起身子,细细凝看非雨,渴望辨识出真僞。
‘哪一种又有什麽差别,良辰美景共赏之是你说的,我们在这里都只是赏花人。’非雨再度绽开笑容,轻柔纯洁的笑,有如佛座前的莲。
凝视着非雨真真实实的纯洁,星流静默了很久,感觉有一点东西注入心底,泛起涟漪……‘是啊,我们都只是赏花人。’星流也跟着笑了。
‘其实,我是来采花的。’非雨接着说,眼底有着深深的歉意。
星流呆了半晌噗哧一声笑出来,软绵绵的身子倒在非雨怀中。
非雨仅是摸摸这个可爱的弟弟的头,表情十分无奈,完全搞不清楚,星流在笑什麽。
那年星流初满十三岁,年纪很轻心却很苍老的十三岁,非雨成了他的及时雨。
那天之後,他们不时相见,最初是巧遇,这荷池虽美但位置较偏僻,宫中少有人来,只有他们在此享用花月。
夏日的荷谢尽,冬天池畔梅花初绽时,他和非雨的相聚成了一种默契。
星流因为美貌无双,常常被老皇帝召见,身为皇子的非雨事情也不少,但星流一旦有空,必定要人带他到池畔等候,如果不巧非雨没来,静静赏景也不错。
他总爱躺在榻上,半睁半闭地让风景掠过眼底,岁月很静,静到连花开的声音都能清楚见,当然,非雨的脚步声他更没错过。
梅开梅落丶春雨绵绵,小小的芙蓉花苞冒出头来,一年过矣。
他们不时相见,下棋丶品茗丶画荷,甚至相对无言,一个半梦半醒,一个微笑着赏看芙蕖,已觉得满足。
星流不曾提及他自个儿的身份,非雨则偶尔会说上一丶两句,但再严重的事情到了他口中,都能云淡风轻。
尽管如此,非雨仍不曾问过星流的名字,他是真的把星流当成赏花人,不在乎他的身份,不在乎他曾有什麽过去又将如何。
星流很享受这种关系,非雨让他找回自尊自重的感觉。
岁月过去,星流知道他爱上了某人,即便从未品尝过爱情的味道,但他仍然了解……他爱上了非雨。
在芙蕖开得狂肆的日子,变太老皇帝到回老家了。
昔日被宠的娈童们一下子失去权势,宫里新得宠的太监宫女们,不时前来‘关照’旧日主子,星流不是例外。
不过对于那些人的话他既不觉得痛,也感觉不到痒,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终于脱离老皇帝的魔爪,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跟非雨见面了。
那个时候的的星流还不知道快乐将逝,应该不天真的星流,竟然忘了非雨是皇後之子,而他是先皇的娈童,什麽光明正大的见面,他没被打死就很好罗!
短暂的宫庭斗争後,拥有御林军支持的皇後,将非雨推上龙椅,非雨以依旧温和的脸,看着娘亲诛杀朝庭衆臣,没有阻止的力气。
他们两人最後一次在荷池畔见面时,非雨曾如此说道:‘想着她以前的委屈,我就开不了口要求放过他们。再想想那些人也不全是善良之辈,何况历朝历代天子的宝座不都是用血堆出来的,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仁慈。’
明明是冷血残酷的话,非雨说时面上始终有着薄愁。
星流好似懂得非雨心底的烦忧,面对挚爱至亲的人,天大的孝字压在头上,难怪非雨翻不了身。
望着非雨,沉浮在星流心底已久的情丝淌了出来,惹得星流胸口一阵紧窒。
躺在长榻上的他,缓缓支起身靠近非雨……非雨薄厚适中的唇瓣近在咫尺,星流只消擡高螓首即能触碰到,他闭上双眸等待接触的那瞬间。
他能想像得出非雨的嘴唇是什麽味道,温暖触觉是绝对,非雨的唇必然柔软,池畔花香会随着轻风窜入他们俩身体……非雨却在此时说了一句话,让星流丧失亲吻时机的话,直到多年後才得以如愿。
‘我有喜欢的人。’
星流闭着眸子,依然能感觉到非雨轻柔的笑了,笑得十分开怀,感觉之鲜明与他们初遇时不相上下,该死的鲜明!
再睁开眸子时,两行泪由星流眸中流下,他都快忘了他爱哭的人。
‘怎麽了?’非雨讶异地问着。
‘为你高兴。’星流绽开甜美的笑容,泪又落了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