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知道了。”他说,“你还想跟我上床。”
当下时蒙是麻木的,不知是因为天太黑,风太冷,还是因为刚刚直面了一场令人绝望的自我剖白。
而这种程度的调侃,对经过大风大浪的傅宣燎来说,无异于挠痒痒。
“是的,我想。”傅宣燎坦荡地说,“从前想,现在也想,以後还会继续想。”
这回答又超出了时蒙的预估,他一时羞恼,又觉得抓到把柄不用可惜,便道:“那说明我和你之间,只有最原始的身体依恋。”
换言之,其他的感情都是由此産生的幻觉。
对此,傅宣燎不认同地发出疑问:“那你为什麽留着那些东西?仅仅因为身体的依恋?”
时蒙一哽,没想到话题又绕了回去。
他开始没办法地编瞎话:“搬家的时候,混在行李里面,忘了丢掉。”
“是吗?”
“……嗯。”
“时蒙。”傅宣燎忽然喊他的名,“你擡头,看着我。”
时蒙不肯擡,又被那只温热有力的手捏住下巴,扳成面对面的姿势。
时蒙只好闭上眼睛。
然後,他又听见傅宣燎用很近很轻的声音唤他,叹了口气,问他:“时蒙,承认还喜欢,就这麽难吗?”
那声音很沉,里面有疲惫,有痛苦,还有浓重到要将人压垮的哀伤。
是一种无能为力,也是这些日子来傅宣燎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负面情绪。
时蒙看不到,便当做没听清,直到闻见一阵古怪的焦糊味,不得不睁开眼睛。
自从刚才在路上将外套脱下来要给他披,即便被拒,傅宣燎也没再把衣服穿回去,而是挽在臂间。
因此他此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时蒙无意识抵在身前的手,令尚未熄灭的烟头烫穿那层布料,直直戳在他胸口上。
移开已经来不及,烟头将那衬衫烫出一个焦黑的洞,窜起袅袅黑烟。那洞很深,显是烫穿了皮肤直达血肉,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会愈合成一个圆形的丶深红色的疤痕。
和文身一样不可逆,是但凡活着就永不磨灭的印记。
时蒙因为目睹到的场景心跳攀升,呼吸暂停,被烫的人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或是迟钝到来不及出声,只被生理的不适感弄得微微皱了下眉。
倒是看见时蒙被吓到失语,傅宣燎上前握住时蒙的手腕,不让他再乱动:“小心烫到手。”
可惜没什麽说服力,因为他的手上已经落了两处烟疤,时蒙早就看到了,在他刚来到浔城的时候。
时蒙最後的垂死挣扎,也是在这一刻,才有了土崩瓦解的迹象。
“你不怕吗?”他感觉全身的重量都在向下滑,枯萎般的颓败,“我做过什麽,你都忘了吗?”
时蒙一面说着,一面心想真奇怪啊,这些话,最後竟然由他说出来。明明早该被吓跑,明明不该留到现在,更不该再受到伤害。
许是听出他声线中的微颤,傅宣燎看向时蒙,语气依然笃定:“应该我问你怕不怕。”
“我说过,以前是你疯,现在换我。”他不再小心丶缓慢地组织字句,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你把疯病传染给我了,怎麽办?”
时蒙有些懵懂地擡头,撞进傅宣燎那双血丝满布,却还含着笑意的眼眸。
和许多年前一样,只一眼,就拽着他陷了进去。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寒雾自空旷的地表升腾而起,让人有一种置身浩瀚海洋的错觉。
恍惚间,时蒙机械地重复:“怎麽……办?”
而等待他的,是一句梦里也不曾敢肖想的告白。
傅宣燎看着时蒙,只看着时蒙,心无旁骛的认真。
他说:“我爱你。”
然後提供了唯一的解决办法,“所以,我要你也爱我。”
让我很痛的那种,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