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喝。他根本不渴。
最后,蔺寒时只是在沙发上缓缓躺下去,任由寂静的气流声攒挤着耳膜。
这种虚幻的热闹,反倒会给他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实感。
他今晚心情不差。
这就是目前的蔺寒时,所能体会到的实感。
除了固定时间会来送餐和整理家务的手下,这里平时只有他一个人。
当然,他也不是每天都回来。
几乎有一半时间,他都直接在军区办公室休息,似乎是想用忙碌的工作,消解那种无法抵挡的无力感。
但回到这里,蔺寒时还是习惯性将全屋几台主灯都打开,还按开了沙发边上的落地灯,近乎偏执地增强屋内的光线强度。
——于是,他仍没发现那个从窗外飞进来的、比萤火虫还小得多的小光点。它正趴在落地灯的灯罩上。
那是从巫萤晚体内逃逸的一丝精神力。
以蔺寒时如今的身份,这处房产还是略显寒酸了。
不过当初他会选择买下这里,是因为弯弯喜欢这里宽敞自在的大露台,可以看到全帝国最美的星空。
后来她走了。
他本想过搬家,花了大半天时间收拾,却发现这里最多的,是她的东西。
这里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蔺寒时便不打算搬了。
他并不恋旧。
死过一次的人,会明白很多东西不是想留便能留住的。他更愿意往前看。
但他好像、好像……确实是在做一些,不会被她知晓的补偿。没什么意义的补偿。
比如,从贫民窟搬出来的时候。
为求保险,他一把火烧掉了那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那张一分为二的小床,销毁了属于奴隶蔺寒时的一切痕迹。
她眼睛红红的,抓着他的小臂,到最后仍是一个央求的字也没说。
蔺寒时知道她留恋过去,哪怕只是一束他带回来的野花。
可他要去寻求更好的未来了。那里会有盛大的花园,与华丽的楼阁。
而这一切,他将会与她一起分享,分享他所有的财富、权力,与荣耀。
他在心底对自己发誓。
行动上却只是沉默着、决然掰开她抓着自己的手。
没有说出口的承诺,往往都会随着时间迁移而逐渐贬值。
从未吐露过的真心,与无数次宣之于口的爱意,其实一样廉价。
所以,小孤女离开这里时,并没有留恋他。
蔺寒时也没有搬离这里,却无甚意义地留存着,所有属于她的东西。
甚至,也包括他自己吧。
思绪停在这里,忽的,蔺寒时脑海中飞掠过一个念头,他突然从沙发上弹坐起身。
沙发靠枕因为他突然的大幅度动作,而掉到了地上。这一声响,惊得一旁静静伏趴在落地灯灯罩上的小光点,猛地一震颤。
光点黯淡了一瞬,眨眼间又恢复原样,悄悄隐没在落地灯柔和的光线中。
蔺寒时突然开始整理家里的东西。
莫名其妙地,把属于小孤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然后又把自己关到书房里,在光脑上不断翻查某些资料。
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
小光点围着光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消失了。
……
这一夜,巫萤晚睡得十分不安稳。
虽然记不清逃逸精神力所见到的画面,但因为骨凌刀的那番话,她难得有了心事。
她做了一整晚的梦。
各种熟悉的陌生的、恐惧的兴奋的回忆,不停地在她梦里重现。
梦里出现的人,不断变换着面孔。
有时是模糊的爸爸妈妈,有时是那个曾被她视为母亲的怪物,有时又变成了族长大人的模样。
有时是骨凌刀,有时又是蔺寒时。
她在梦里无力地嘶吼、尖叫,竭力抓住那些充满诱惑力的假象。然后在触碰到那些幻影时,再眼睁睁看着它们变成泡沫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