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长立即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似乎还很严重,攥紧了拳在心里担忧着。
一时间没人说话,这气氛简直让人无法呼吸。衆人都紧张地向薛良那边看,而已经睡迷糊了的薛良这时听周遭地声音不对,心里怪道怎麽突然这麽静,这才从半醒半睡中悠悠转醒。
三年前的事之後,薛良的已故前妻就成了禁忌词。
手握生死的人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刚睁开就见好几双大小不一的眼睛齐齐盯着他,懵的他不知看哪双眼睛,他问道:“怎麽了这是?出事了?”
衆人直叹那官长命大,他们又与一个新上任的後生没有仇怨,都一心帮着瞒道:“嗐,没事没事,这戏要完事了,我们看结局呢。”
景元在一边旁观是非,看了薛良的反应只在心里佩服了薛良一波:台上的调门忽高忽低,这睡着了还不得吓得人一激灵?
不过想到听戏的人是薛良就也不足为奇了,良帅战场上打瞌睡的事他又不是没听说过,敌人的炮都轰来了,他这个司令照样睡,谁让这不靠谱的督军心大呢?打仗?有贾副官呢!这麽一想,薛良的差风评竟也不是空xue来风了。
开场唱的是《麻姑献寿》,也不知又演了多少出,到了《拾玉镯》一折。
正演到小姑娘孙玉娇扭扭捏捏,要经过三起三落把玉镯拾起来时,隔壁包厢突然飞出了个浅绿色的石块,扔石块的人好像把弧度都算好了似的,那玉石不偏不倚刚好砸到地上的玉镯子。
台下离得远,看不大清,票友们也都以为是有人踩不准点扔彩头。可薛良与衆人在二楼俯瞰,刚好能看见那玉镯是实实在在的断了一截。
薛良原本困倦的不成样子,此刻却醒了神。身子往前探了探,半眯着眼睛看着台上的花旦。
那人水钻的头面似轻挽着一缎巫山烟云,身姿绰约的站在哪儿,虽穿着粉碧相接的短衣袄裤,没有华袍阔袖丶飘带缀彩的庄重典雅,可这人水莲似的立在那儿,好像天生就有着自成一派的脱俗之气。
感觉不像是在演孙玉娇,倒像是《天香庆节》里的仙子。有的人就是有这样与生俱来的气质,不是穿什麽样的衣服就能左右的。
“这人倒有些像那天的小孩。”薛良在心里想:“眼睛挺像的。”那天灯昏火暗,现在台上之人又画着浓重的戏妆,他也只能看出是眼睛了。
这位美人此时遇了难,薛良看着他悬空的手,淡淡一笑,丝毫没有想要唱出英雄救美的冲动。
这不是简单的戏台事故,就算有票友扔赏,也不会就这麽碰巧的命中,明显是有人故意砸场子。听说,这戏子刚出道,没正经登过几次台。
镯子断了,戏该怎麽往後唱?
楼座里几个富豪票友们议论纷纷,对面的吕将军坐不住了,正要拔枪:“哪个狗娘养的!敢在老爷子寿辰上砸场子?”
薛良起身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麽,劝下了他。继续饶有兴致地看这花旦如何反应。
孟怜笙是云家班班主霍俊芸的儿徒,他师父本来是教他唱生,可前几年孟怜笙倒嗓没倒过来,声音变得越发柔和,就改行唱了旦。
谁知这一唱就红了後来那麽些年。
再观如今,到这一折是孟怜笙第二次演主角,可遇上了这种事也不见他慌乱,就在台上的孙玉娇踟蹰的功夫里,薛良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四方桌围布下推出了个一模一样的玉镯!
玉镯蹭着地,一点一点贴近孟怜笙,正好蹭到他脚边,好似偷梁换栋般配合着他。
孟怜笙临场发挥了一段念白,连带着那断掉的一节玉镯一并捡起藏在袖中,声音清雅悠长地唱了句西皮摇板。
早知道事有蹊跷,先是击碎玉镯意图将戏打断,不想云家班的人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出,在那桌下做了暗场。
“呦呵。”薛良明白了,原来是桌下藏了人,可没等他再回到昏昏欲睡的状态,就听到楼下一阵喧闹声。
就近几个狗娘养的冲台上的人飞茶壶,边扔边叫倒好儿:快拉倒吧,什麽呀?!”“下去吧下去吧,下九流的玩意儿。”
千斤说白四两唱,有人骂街还算能理解,但砸场子的话由头就太牵强了些。
“奶奶的!同行阴人怎跑到寿辰戏上闹!咱良帅还在这儿呢……”景元旁边刚升补的都尉转过身意味深长道。
任是台下如何闹如何乱,台上的人八方不动,半点不含糊,弦琴师傅照拉照弹,戏不停,乐就不能停。
纵观全景,台上与台下是两个平行世界一般:台上喜赧交加,手眼身步不断变换,月琴二胡起起伏伏,鼓板锣声膜鸣于耳,台下则一摊子乱斗买卖,沸反盈天。
然而台下的闹事之徒见台上丝毫没有受影响,两个大胆的骂着便要翻到台上,孟怜笙眼锋一扫,一甩衣袖将那断掉的两段玉镯夹在指间,一个旋身,快而不慌地击中那两个人的头部。
池座里的观衆一阵哗然叫好,另外几人见同夥挂了彩,立刻抄家夥作势上台,不料突然飞奔上来一穿风衣的男人,三拳两脚逼退衆人,动作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原来薛良早在那群人飞茶壶时就下楼了。
台上的孟怜笙瞥了台下一眼,饶是武生出身也不由得对薛良的招式心道声厉害,想着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和他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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