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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爷陈老爷是个做烟草生意的,和薛良之间也多次商务合作,他的府邸自然是极尽奢华的,可即便是这般奢华奇贵的大宅院里也有个上不来台面的地。
孟怜笙还在想师父打他那晚对他说的话:“干咱们这行的最容易让人轻贱,倘若有一天你得知自己所托非人,又把真心错付,到那时你该怎麽办呢?”
他当时还自信地想自己定不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可打脸的是这一天这麽早就来了,还是在他人生中最失意之时。于是便有了此刻他被人关在了这麽个小破屋里。
怎麽办?他想,打也打了,此生不复相见是为上上策吧,可现在又该怎麽办?
他正蜷缩着靠在迎光的墙角,忽听外面有几声闷响,还以为是又在放鞭炮,垂了垂眸,对前院因他而起的唇枪舌战丝毫不知。
枪声来的突然,有几个胆子小的女宾客已经发出尖叫了。“诶诶,别拜了。”薛良拿枪指着陈时和那新娘的方向,冲他们摇了摇:“躲开?”
陈时见薛良拿枪朝他晃,脸色霎时吓得惨白,连新娘都不顾了立马躲进人群後面。
薛良嘲讽一笑,又同情地看了眼新娘,心想:“恇挠之辈,必不可托。”
早知这位荒唐督军今天来者不善,陈老爷面色一凝:“良帅搅我儿的婚礼是何故?”
薛良径直走到陈老爷面前,冷声道:“何故?那就要问陈老爷为何圈禁我家孩子了。”
孩子?他什麽时候抓了薛家的孩子了?不就是前几日他的三姨太抓了个戏子吗?
陈老爷道:“未曾听说有您的孩子来我府内,若是来了必定以礼相待,更没有圈禁一说,事已至此,良帅是想怎麽解决?”
“有没有的不是你说了算,一查便知,给我搜。”薛良一声令下,大兵们立即执行起来。
陈老爷看着婚礼的布置就这麽毁于一旦,顿时愤气填胸地道:“良帅在我儿大喜之日私闯内宅,就算您再一手遮天,也不能如此过分!”
薛良道:“陈老爷放心,我虽割据一方,可一向崇尚以礼待人,讲理办事,若今日我当真冤枉你,事後亲自给你赔礼道歉,不然……”薛良的手突然擡起,朝那对大红灯笼里的一只开了一枪,象征着吉祥如意的灯笼顿时四分五裂,破碎的灯罩飞射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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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说来是孟怜笙大意了,早知东窗事发後会引人来报复,孟怜笙自己也是吊起十二分精神的小心着,可前天和阿香去戏院的路上就遇着劫道的了。
当时二人正走在偏僻的巷子里,来的人挺少,四个壮汉,他正估摸着待会怎麽打才能脱身,谁知刚一发力就被对方一剂散迷药给弄迷糊了,孟怜笙没想到他们玩阴的,这架打的真够委屈,好在他让阿香趁乱先走了。
正午的太阳总是格外温柔,给这样难捱的日子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就透过半合着的窗照在孟怜笙那张瓷白的脸上,照在浑浊的空气中。刚被关起来时这窗怎麽也关不严,又不能敞打开,就那麽别扭在框上,可如今孟怜笙对这个刚好能伸进一只胳膊的空隙卓殊地感谢了。
尤其是看到那只白瘦的手时,他知道,是那小丫鬟偷偷来给他送吃的了。
那丫鬟正低声叫他:“孟老板…”呢。
但今天不怎麽顺利,他看到吃的刚要接过就被一声娇呵打断,“贱婢!他是你哪门子的老板!?我说过不许给他吃食,你的耳朵是长到你姥姥家了吗?”说着,狠狠用力拧着那丫鬟的耳朵。
这女人说话尖声厉气,行为粗鄙连悍妇都过之而有不及,要不是孟怜笙记仇,还真看不出她就是陈时的亲娘——当年陈府老爷专房之宠的三姨太。
丫鬟疼地尖叫着想躲开,可那长指甲的手指却死死揪住不放,孟怜笙听着惨叫声也急了,忙说:“你快放开她。”
三姨太寻音而望,眉梢一挑“哦,我忘了,还有你这麽个贱骡子,在台上没少勾引男人吧?可真是个狐媚子,瞧啊,男人女人都被你迷的团团转啊!”
“我出去後不会放过你的。”
孟怜笙没说这话,只在心里默念着:“自古硬弩弦先断,从来钢刀口易伤”
他几天没吃饭,也没力气再说别的,更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出去,护着他的师父辞世离开,有权势的朋友身处异乡,戏迷们不知道他被关在这,自己又多次越狱失败……他现在真可谓是孤立无援了。只睁圆了眼睛从窗户缝隙看看她,目光凶狠倔强如头濒危的狼。
三姨太被这眼神吓的一惊,才松开那小丫鬟又气焰嚣张地用指尖指着窗内的孟怜笙:“你看什麽看?你师父都没了,还指望有人能救你?”
那女人喘了口气还要再骂,嘴都张开一半了,突然从窗内飞出一小块石子,不偏不倚地划过她那厚脂艳裹的脸,孟怜笙心想:“这还忍个屁!”
三姨太“啊”的叫了声,拿下捂着脸的手就见有一抹鲜红的血,这才反应过来:“我的脸!”
她气急败坏地找钥匙开柴房的门,边找边对一旁的家丁道:“给我打!”
孟怜笙听了这话心头一喜,只要门能开,随便弄点乱子,他逃出去也就不叫事了。
门开了,家丁们正踟躇着,这,这可是如今新兴的名角啊……
孟怜笙正蓄势待发,刚抓过一个家丁,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陈老爷,这就是你说的以礼相待?我不在三晋,你的人就敢这麽欺负我家孩子,真当是我家里没大人了吗!?”亲兵打开这所偏院的大门,薛良一脚踏进门槛,随後跟着来不及拦着他的陈老爷。
陈老爷震惊之馀只觉今日的老脸丢尽,这戏子竟真有这麽大的来头?以後上街怕是要绕着点孟怜笙走了。
老头子见事情败露,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个戏子前日殴打我儿,为了惩戒一下才关的他,再说他都这麽大了,少说也得个十六七,不可能是你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