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怜笙声音清朗:“良帅晚上好。”
薛良进了屋,他问孟怜笙:“孟老板这麽晚了还要出门?”
孟怜笙摇头:“不是,我正要去找你呢,可巧你来了。”他张开手把钥匙递到薛良面前:“金库的钥匙还你,除了赎我师父的钱没补全,其它的应该都在。”
薛良知道,赎的是霍俊芸的遗体。
他皱了皱眉,拧过身道:“不要。”
孟怜笙有些无奈:“你怎麽跟个小孩儿似的?这东西不是我的我自然不能留着,快收好。”说着他就要把钥匙塞到薛良手里。
薛良小豹子般灵敏闪过,只好笑说:“那我也用不着,我的脸就是钥匙,钥匙和我的脸一个作用,钱庄银行的人看到我就知道拿钱了。我以前说过,送出去的东西不能再还回来,你自己留着吧。”
孟怜笙没成想金库钥匙竟然是这麽用的,他去那儿一趟只把钥匙给了管事的,还以为钱是真锁在金库里呢。
薛良今天穿的挺西洋派,卡其色大衣内搭针织坎肩配衬衫,想来是刚回来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奔这来了,孟怜笙问道:“良帅怎麽先来了我这?不怕後院的那群大姑娘小媳妇儿吃飞醋?”
“我来看看你住的习不习惯,她们吃她们的,吃什麽不活着啊。”
毕竟那些女人又不是他想纳进来的。
“住的还行,就是你家这鸡也没用啊,还没我吊嗓起得早呢。”
“那是母鸡,婆子养了留着下蛋的。”
“啊?是吗?”
……
不知是不是孟怜笙和他分的太清的原因,薛良走後心里有些不舒服。脑中莫名地又浮现孟怜笙弯眉轻笑的样子,他长的那麽好看,若放在平时薛良想起一定心生欢喜。可他现在却有点烦躁,折道就走进後院某姨太院中,然而莫名其妙地什麽都没干就睡了。
孟怜笙就是这样,他从来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近几日可有的忙。
从前芸家班的师兄师姐们与若干伶人都被他招回。因霍俊芸解散戏班子时把他们的卖身契一把火烧了,他有几个师姐甚至给人做了妾,有不愿回的孟怜笙也不强求。
但大多数戏子在这世道里除了唱戏一无所长,他们那点斤两也没戏班子能看上,做苦役辛苦尚且不谈,就风餐露宿的苦都没几个能受得了,与其这样还不如重回戏班子。
重组芸家班後,孟怜笙与几个有阅历的师兄姐商量封箱的事。到了年关,封箱也是戏班大事,但今年的变故太多,要不要封箱演出还是个变数。
可当孟怜笙知道悦天楼被霄宇社的戏子占了时做出了决定,他思量片刻,笃定道:“演,不光演,还要在悦天楼里演。”
霄宇社的班主不是梨园行的,可他们社里的红角柳白梅与霍俊芸生前就不对付,如今霍俊芸不在了,他们就更无所顾忌了。
孟怜笙来时正是晌午最後一场戏散场,座儿们还没走光,有几个认出了来人是孟怜笙,这一嚷嚷就都认出了他,纷纷留下看热闹。
孟怜笙步履如风,长衫衣角被吹了起来,平添了少年盛气,他边走边道:“我芸家班的戏楼,你们用着可还舒坦?”
路人甲一嘴子四川话:“诶诶,你们听说了没?孟老板啊,重组芸家班了。”
路人乙是本地口音:“知道……啊!这就是孟老板啊,长得真俊。”
霄宇社一刚卸了妆的乾旦自後台出来,扣着长衫的扣子尖声厉气道:“孟老板重置芸家班,真是恭喜!我说今儿怎麽竟刮邪风,原是把您吹来了,您不在戏园子里呆着,怎跑我们这贱地来了?”
孟怜笙仍旧波澜不惊,淡淡道:“我来收回我芸家班的宝地,不成想刚到就遇到个拦路狗。”
围观戏迷发出一阵哄笑。
那乾旦脸都绿了,神色大变:“你说什麽!?”
孟怜笙不乐意和二椅子废话,直接绕过他与霄宇社的班主说:“崔老板,这悦天楼打从民国十年就一直是我芸家班演出的戏楼,您不懂这行内规矩我不怪您,您的戏班子平白就占了我芸家班的地方,是不是太无理了些?”
这崔班主好像刚抽完大烟膏子,亢奋劲还没过,深陷眼窝里的眼珠子聚了聚焦,听孟怜笙说完立即摇头晃脑道:“我既然在这块唱,那这就是我的地盘,你想在这唱?好说,一条小黄鱼的事儿。”说着,手上竖起一根食指。
“悦天楼本就是我们芸家班的,自己拿钱赎自己的东西,真拿谁当傻子呢?”师姐橙红站出来说道。
孟怜笙边揉太阳xue边叹气:“看来还是不该把你当人看。”
“但这悦天楼,我要定了!”
前一句淡然,後一句铿锵,孟怜笙擡起眼,眸光寒凛,抓起一桌子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摔,整个悦天楼霎时间乱成一团,芸家班的戏子打架绝不含糊,抄起这楼里能用的家夥事就往对方那边招呼,霄宇社的人没想到平时以温和待人的孟怜笙竟然会动粗,一个个都躲闪不及遭了殃。
衆戏子打得正起劲,柳白梅和霄宇社里承事的耳语几句,承事的点了点头,他畏畏缩缩躲开几个打的正欢的,到台上高声说道:“孟老板息怒,我们柳老板说了,戏楼还你芸家班要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