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不是?孟怜笙也猜分不清,他没多想这事,只当是将死之人最後的心里安慰。
老闵的车已经到了,薛良跟在孟怜笙身後出了大门,习惯性地往嘴里送了一根烟,之後掏出打火机刚要点着,就见前面的小孩儿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他又把烟收起来了。
孟怜笙走在前面有些不知所措,他就是回头看看他跟上没有啊。
总是要活跃气氛的薛良今天倒是话少地出奇,一路上基本没几句话,进江栾街时薛良突然跟老闵说要下来走回承乾府,孟怜笙也觉得车上太闷,又或者是薛良有什麽话想对自己说,就也下了车。
一路上张灯结彩,街头巷尾都洋溢着过节的喜气,行人小贩手拎肩扛,丈夫挽着很少出门的妻子,老人领着孩子,孩子呼唤着大人……
他们都是权伐资本家们眼里最低贱的人,在这个大日子里他们放下庸碌的生活,忘记这个时代的艰难与肮脏,迈出破旧的门扉,迎接着,盼望着,属于他们的新年。
腊月廿九,除夕。真的过年了。
孟怜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年味袭了个满怀才感觉到的。不知哪家的富户在放烟花,这条路上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他耳边都是鼎沸的人声。
恍惚间回到了七年前那个流离失所的春节,也是这样的熙熙攘攘,很多很多人扎堆,他当时不过十岁出头,在人群中很小很瘦的一抹身影。那段日子他和师父每天都在躲在逃,在惶恐不安,那真是他们最难的时候了。
当时有兵追杀他们,就是在这样热闹的街上,霍俊芸的胸膛被开了一个大大的血花,他当时怕极了,以至于後来的这些年里都不敢一个人来这样热闹的街道。
可就在刚刚,那种濒临绝望的感觉又如雷打心头一般,原来当年的伤口一直没有结痂。眼前走过的人突然模糊,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但又立刻调整自己的情绪,几乎是意识在强迫身体挤出人群。
正忐忑着,忽然有一双手攥紧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反方向带,孟怜笙心里一懵,转过头来才发现拽着他的是薛良。
那只手修长有力,一下子就把他的心拉回原位,薛良的手滑到他的手边,然後紧紧握住,“家门口也能走迷糊?还是拉着点吧。”分明是调侃,可却让孟怜笙心里安定不少。
两人被人群簇拥着一直走到了拐弯处。
周围的人渐渐变少,孟怜笙的脑子越来越清醒,连薛良手上的薄茧有几个他都能感觉到。
孟怜笙试探着叫:“薛叔叔?”薛良不应。
孟怜笙莞尔,想着我也叫一叫你的字吧:“薛…长渊?”
薛良侧目,但还是敛色沉声道:“卿卿你今天不该来。”
孟怜笙的疑惑更深了:“啊?那纸条真不是你写的?”
薛良问道:“嗯?什麽纸条?”
“今天下了戏,要出四季园时在门口被人塞了个纸条,纸条上说让我来86号找你,本想不去,但那时碰巧遇见王承弼了,他们夫妻也要去那里,我就上了他的车。”
薛良沉思片刻问道:“你和那姓王的什麽交情?”
孟怜笙说完自己也在心里把事情经过理顺了一遍,和薛良都心照不宣的怀疑了下王承弼,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动机。于是道:“你也怀疑是王承弼?我觉得不是,其一,下午看戏时他们突然匆匆离开,而那时我上车问他说是他侄子犯了事,所以不排除他们是在看戏时接到消息的可能。”
“其二,他们没必要做这件事,且不说我于他二人有恩,就算是从政治角度上看,做这件事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嗯。”薛良同意道,又问:“纸条在哪?我看看。”
孟怜笙摸了下口袋,找了半天,这才想起来那时一顺手做的事,懊恼地一拍脑门:“我怎麽给撕了!”
薛良见孟怜笙跳脚的样子实在可爱,心道再厉害也是个小孩儿,他顺了下孟怜笙的头发,道:“我回去叫人查查吧,这不拐个弯就到家了。”
与此同时,站在暗处的一抹黑影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斗篷。
孟怜笙今年没跟芸家班的戏子们吃年夜饭。
回了承乾府,大红灯笼高挂门前,一路上佣人杂役的脸上喜气洋洋,逐一向薛良问好,有几个会来事的纷纷上前叫孟怜笙“表少爷”,孟怜笙没什麽反应只礼貌笑过,这是薛良在孟怜笙刚进承乾府时就定下的规矩,——孟怜笙是府里的表少爷,谁也不能怠慢。
孟怜笙先回了东院,刚一进屋门,菜肉混合的香气争抢着钻进鼻子。按照三晋的习俗,过年是一定要吃饺子的。孟怜笙转到厨房,果然见阿香在包水饺。
阿香从他十二岁开始照顾他,两人名为主仆,实则如姐弟一般亲厚,且她对孟怜笙没有二心,人又知世故丶通情理,所以孟怜笙心里是很敬她的。
孟怜笙洗了手,站在案板前道:“我帮你。”
阿香这边要先煮一回,闻言点了点头,又告诉了声:“卿哥儿不能碰菜刀啊。”才端着盖帘进了烹房。
孟怜笙有些无语:“我又不是小孩子。”挺熟练的往饺子皮上放馅子,嘴里不自觉哼起了戏,虽然没开口唱可也十分婉转动听。包了几个,身前的案板上不知不觉多出了个人影。
孟怜笙把饺子放到新的盖帘上,刚回头一看,薛良那张痞气又欠揍的脸就凑了上去,两人鼻尖对鼻尖,也就一个拳头的距离,孟怜笙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想後退,可退无可退,手条件反射地向後撑,但随後就反应过来,用了好大力才把薛良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