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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第2页）

他一把抱起瘦成一把骨头的莫凌，哭腔说：“我带你去医院。”

莫凌口鼻里止不住的鲜血溢出，全蹭在孟怜笙这件喜庆的刺绣红长衫上，明明都是红色，两相浸染，悲喜交叠，无端诡异。

莫凌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算了，卿哥儿，我撑不到那时候了，本来也不想活了，别把我抱这麽高，魂离地近些，我好……”

“好早点见他……”

“都说梧桐枝上栖着凤魂，家人在底下送葬，能上天堂。可我没有家人了，我唯一的家人被你害死了。”莫凌断续说话间已经泪如泉涌。

“我现在要死在你怀里了，你活该。”

孟怜笙不再流泪了，他心脏处如被刀子捥了般疼，恨声问：“脸是谁弄的？”

“怎麽？要为我报仇啊？哈哈…说来可笑，我没算计过他那群女人，我自己没斗过，算了吧。唉，看来深宅大院不适合我，我还是该在戏台上呆着。”

“我还没跟你搭过戏，可我这脸…再也登不了台了。”

孟怜笙吸了吸鼻子：“没事的，没事的，戏妆那麽浓，肯定能盖住的，明儿我把戏台子腾给你，我给你当龙套。”

“你在哄我吗？除了我师哥，没人这麽哄过我，我暂且不恨你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啊。”

莫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口鼻里的惺血喷到孟怜笙的鼻梁上，他用力地吸着气，最终服输般泄气道：“真不行了，嗳……唱了一辈子戏，今儿别了，你给我……唱首歌送我…一程。”

“唱咱小时候一起…唱的…那…那…”

孟怜笙应声唱起：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断雁叫西风而今重唱歌头阙，已是白头翁。”

人间疾苦，苦中无乐，下辈子不来了……

孟怜笙察觉到莫凌还要说些什麽，把耳朵凑近了他含混着血污的嘴，听完这句点了点头，莫凌安心地闭上眼，一滴苦泪从眼角溢出滑到鬓边。

孟怜笙气息很稳，可眼泪实在骗不了人，一滴一滴全落在莫凌刀疤遍布的脸上，混着脏血嘀嗒在地，只听他唱：“日出入安穷？时世不得与人同。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

怀里的人早就没了气息，孟怜笙将人搂紧了凑到耳边，神色痛惜，仿佛莫凌还能听到似的问：“阿凌，你疼不疼啊……”

孟怜笙肿着眼睛抱起莫凌的尸身，出来时薛良还在门外等着，孟怜笙声音微沙，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他说：“薛良，你可能白等我了。”

薛良不置一词，只跟着他走，“你要把他葬了？”薛良刚刚在门外听到了些。

孟怜笙看向薛良：“嗯，纫秋陪我就好，浪费你时间了，对不…”

“别客套了。”薛良看着眼前红着眼睛，脸上挂着血迹的人，心里发酸，用袖子帮他擦干净脸。

他把披风解了给他围上：“你去吧，用车的话直接跟老闵说。”

手上的尸身还是温热的，孟怜笙并不多说，他出了悦天楼来到老闵的车前，冯纫秋见状大吃一惊，下车才看清了莫凌的遗容，他震惊地捂住嘴，舌头直打结：“这，这是…莫凌？”

“纫秋，陪我去趟寿木店吧。”孟怜笙疲惫道。

孟怜笙怕把薛良的车弄脏，就没用。自己去悦天楼杂物间找了辆平时运道具的推车，走的时候发现刚刚出去的三楼休息间灯还亮着，刚要上楼就见薛良拿着拖把的背影在门口逡巡。

他今晚受的刺激太大了，鼻子一酸险些又哭出来，他晾了他这麽久，他不但一点怨言都没有，还好心地为他善後。

不过冯纫秋还在外面等，孟怜笙推着车就出去了。

孟怜笙把披风给了同样衣裳单薄的冯纫秋，嗖嗖的冷风涌进喉管，锥心刺骨的冷意也盖不住心上的凉。

他错了吗？没有吧。正如薛良所说，他这是一报还一报啊。那谁错了？莫凌吗？他罪不至死，可他还是死了。戴原吗？他为了给母亲治病受贿，害他差点死在殷川山。

贿赂戴原的晏鄂纪吗？因为他恨师父所以对他恨屋及乌啊，难道是师父错了吗？

那是一手将他养大的师父啊。

孟怜笙越来越冷了。

街上的人零星几个，大多数都是男人，旧水衣将莫凌的尸身埋得严实，根本看不出推车里装了个人。两人走了十多分钟，一路上冯纫秋问什麽孟怜笙回答什麽，总算到了寿木店。

店内灯火昏暗，触目所及都是纸人和白腊，小号木雕地藏王佛像立在香案上，静静注视着进来的每个人。冯纫秋吸吸鼻子，离孟怜笙更近了些。

“您要买房还是……”

话音一顿，那老板看见抱着莫凌的孟怜笙擡了擡眼镜，开这店的对死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他认得孟怜笙，先说：“孟老板节哀，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