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自拱门那侧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孟怜笙被斥了一声也没动,就这麽穿着单衣站在那,看着解开氅衣的薛良一步步走近。
“存心气我呢?嗯?”薛良一抖氅衣,将孟怜笙围了个严实。
肩上多了一件狐裘大氅,孟怜笙见薛良里面穿的是单薄无绒的西服,忙把人迎了进去。
甫一接触到暖气,孟怜笙打了个哆嗦,薛良闲闲道:“知道冷了吧。”
“……”
“怎麽又不搭理我?”
“不想说话。”孟怜笙一开口,声音有些发哑。
薛良便知道是自己昨天把人折腾狠了。
他在一个很安全的距离内走近一步,问:“不说话也总要吃饭,饿着我宝贝儿可不行。”
孟怜笙刚要开口,便被薛良用手抵住了唇,“卿卿不想说话就不说,你不开口我也能知道你要说什麽。”
“让我猜猜你想吃什麽。”
“清粥和五香酱丝瓜,或者就是抿圪蚪,少盐不辣。”
孟怜笙挑了挑眉,“你对我还真是了解。”
薛良笑了笑:“我媳妇儿我当然了解。”
吃过了饭,孟怜笙便去了悦天楼。
薛良把为南京方派来的二级上将李忠义设的接风宴推迟到了晚上,自己独身一人来了孟宅。
说独身一人,为的是不动声色。孟宅的地形他太熟悉了,是以薛良很快就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偷溜进孟怜笙的房间,将他最可能放东西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最後在五斗橱的最下面看见了前天孟怜笙带回来的县志。
薛良只是看着,没有翻弄一下,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偷看行为不留痕迹。
孟怜笙果然怀疑他了。
而他,也早就做好了应对怀疑的策略。
早在上火车时,跟着孟怜笙的就不只是薛良一个人。
薛良坐到如今的位置,自然是极其谨慎的,他专门培养了批暗卫,这些人如一把把锋利的刀藏布在角落中,时刻准备着为薛良出鞘。
他们身份各异,有穿梭在街头巷尾卖报的侏儒,有隐于市井的平头百姓,做生意的老实裁缝,也有满街吆喝卖红薯的小贩,而在整个三晋,这样的情报网就有十馀个。
所以,在孟怜笙去津门藏书阁时,他以为的稀松平常,实则早已踏入薛良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可以说他到津门後的一切动作都在薛良的密切注视下进行,就连市志和县志上的内容,也都是那帮掮客为圆薛良撒下的谎而篡改出的完美文本。
薛良眸色暗了暗,小心合上抽屉,从侧门出去时意外地看见了背对着他扫地的小唤。
薛良目光扫过正专心扫地的人,脚步如猫一样轻,在翻出院墙时依然在想:那人是聋子还是哑巴来着?
反正都构不成威胁,无论小唤看没看见,他是聋子或者哑巴,都不能很好地将所见之事表达出来,如此,薛良便省去了很多麻烦,因为若他此时灭口,势必引起孟怜笙怀疑。
悦天楼。
三尺戏台上,大灯不开一盏,烟雾在暗蓝背景中弥漫,无端阴森诡谲,本戏主角女鬼阎惜娇踩着硬跷游移,在干冰的氤氲里只能看见惨白和猩红的绫罗飘过,倒真像极了鬼魂,孟怜笙那幽然空灵的戏腔一句句响彻戏楼。
薛良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诡异恐怖的画面,他看了看周围的观衆,皆是倒吸凉气摩挲着胳膊,心想这群人真是胆小如鼠,卿卿明明唱得那麽好,踩跷的功夫不是谁都能来的,何况是踩跷走鬼步了。
薛良在池座里站了会才上二楼,等孟怜笙唱完这出《活捉三郎》时已经到了傍晚。
薛良一进後台就见孟怜笙正解着硬跷上的绳布,他仔细看去那跷的底部是小脚女人的绣鞋样,心想就这麽大点的底盘,孟怜笙不知要吃多少苦才能在上面行动的凌波微步,莲步轻移。
孟怜笙脱下跷,自己的脚面便露了出来,他看着并排而放的三寸小鞋与自己正常大小的脚做了对比,心里忍不住再次为旧时女子缠足感到骇然,一个本该几十公分的骨肉,竟这样变态地被折弯束缚成三寸模样,简直比将才的女鬼阎惜娇还要恐怖。
薛良见他怔怔地盯着鞋看,目光也略过他穿着白袜的脚,同样想到了他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