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起身欲走,薛良及时拉住他胳膊,诚实道:“能不能留下来,你不在我睡不着。”
孟怜笙沉了口气,无奈而宠道:“好。”
他坐在薛良床边,手被紧握着,薛良似乎很不踏实,连睡觉时都是微皱着眉的,静静看着他胸膛上下起伏,眼睛描摹着他硬朗的轮廓。
薛良憔悴了好多。
从入睡速度可以看出他是真困了,这一觉睡得有点久,久到孟怜笙胳膊都麻了,如果握着的是他的袖子的话,那他今天非得断袖一回不可,可惜是手,他又怕自己一动把薛良吵醒了,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了。
薛良总算翻身了,他轻轻抽出手,却发现这人鬓角发际的头发都湿哒哒的贴在额头上,他忍不住想拿袖子给他拭去,胳膊刚悬在头顶,薛良便醒了。
他睁开眼的第一刻就是寻找孟怜笙,翻身看见人在身侧长呼了口气,坐起身道:“你一直在这?”
“嗯。”
薛良问:“你今天不唱戏?”
孟怜笙:“先不唱了。”
薛良点点头,心里苦闷难过,他耳朵当真还没好。
孟怜笙见他这神情便宽慰地摸了摸薛良的头,笑道:“怎麽还垂头丧气的?做梦了?”
他笑得薛良心里忒不是滋味,他总是这样,给人举重若轻的温柔,时而揶揄但不刻薄,不卑不亢,又很能能体察别人的情绪……
可他自己呢?他一个人面对恶化的病情,他左耳越来越听不见声音时该有多无助多绝望?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录的那几台戏呢?
“卿卿,今天我带你见个人吧。”他心疼道。
孟怜笙好奇地应了下来:“好啊。”
下午,两人到了薛公馆,在客厅坐了一会後便听见有人敲门,一个男侍帮对方开了那扇包裹着金色绒布的大门,映入孟怜笙眼帘的是个穿白大褂的洋人。
孟怜笙疑惑地看着薛良:“你哪病了?怎麽请了个洋大夫?”
“他叫安格斯,D国来的,专治耳鼻喉。”他贴近孟怜笙右耳,小声道:“中医治不好换西医试试,我就不信了……”
孟怜笙惊讶的说不出话,他睁大眼睛看薛良,一时间回想起了两人相处时的许多细节,薛良总是对他右耳说话,在左边说话时会刻意将声音放大到右耳都可以听见。
“你…你怎麽知道的?”
薛良得意一笑:“我日日跟你耳鬓厮磨,什麽不知道……”
他故意说地暧昧,孟怜笙也不纠正他不是“日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整理好自己坐下问诊,安格斯绅士的行了一礼,随後拿出专用激光手电探照他耳朵,用蹩脚的中文问他问题,孟怜笙配合地一一回答,他没觉得西医能治好他这耳朵,毕竟久病不愈,不过是想让薛良安心些。
薛良倒是满怀希望地看着医生,仿佛治的是他自己的耳朵。
安格斯最後请求薛良出去谈他病情,孟怜笙在内厅静等,思维放空时突然听到外面“啪”一声脆响,随即就是薛良的怒音:“滚你妈的!再敢瞎说一句老子一枪崩了你!”
“诶!”孟怜笙立马推门而出,看到这流鼻血的洋大夫正捂着脸怨渎地看着薛良,见薛良举着枪忙拦下来,他边按着薛良的胳膊边回头对看守的兵说:“麻烦送他出去。”
转头抚了抚他的背问:“怎麽生气了?”
“我就不该找个洋鬼子来,来了也是胡说八道。”薛良气道。
“他说什麽了?”
薛良脱口而出:“他说你这耳朵治不好了。”
他发觉自己刚才说话没过大脑,又补充道:“没事卿卿,他治不好咱们去别处,我知道南京有一家医院治这个特别好。”
薛良在意至极,孟怜笙却不痛不痒,他只是聋一只耳朵,又不是听不见,况且也不是聋,他心里时好时坏里的“好”才是最重要的,于是拉住他手道:“别麻烦了,这我小时候落下的病根,我也没太执着非得治好,可能就这几天听不见,过几天就好了,知道你为我好,但别担心了。”
谁曾想这被薛良当成了他不领情,立即放下他手道:“我不是想着你爱唱戏吗?要不是怕耽误你唱戏,谁非要多此一举?”
孟怜笙没想到自己热爱的事会被薛良这麽当回事,一时心动与被误解的委屈焦急混合在一起,又不知该从何讲起。
他现在尽可能地顺着薛良的情绪来,上午那位心理医生跟他说薛良之所以会自残大概是因为什麽创伤性神经官能症,他多年战场杀伐,大概是心理受创总也得不到缓解与引导,听说这类人群还会在梦中不断重温受创的场景,孟怜笙很能明白薛良的痛苦,并且很想为此做些什麽。
他一情急,便不由分说地堵上了薛良还要说话的唇,却在对方想要加深时分开,他不自觉地替薛良整理西装,说话时眼神声音语气无不温柔谴倦:“刚才是我没说明白,现在重说一遍,耳朵聋一只没什麽,也不耽误唱戏,我这麽多年都是这麽过的,习惯了,所以不想你为我费心。”
“而且,我说不唱戏,只是单纯想陪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