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倭助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他没有立刻惊呼或反驳,只是沉默地呷了一口温凉的茶,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似叹息又似解脱的哽咽:
“……我就知道……假惺惺的笑脸,怎麽可能是香织会露出的表情!骨子里的东西,是装不像的……”
老人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香织”在重病痊愈後,尤其是生下悠仁後的几年,每周总会借口和朋友游玩消失几天。
“香织……「她」没有她的神韵。”
老人喃喃道,他起身,应两人要求取来一叠孕检报告。夏油杰迅速拍照,发给家入硝子。
等待回信的间隙,五条悟晃着脚尖,突然出声:“老爷子,她对你孙子怎麽样?”
“表面上,无可挑剔。”虎杖倭助的语气涩然:“她甚至每个月都会定时熬一种红米粥,说是给悠仁补身体。那孩子喝了後,体魄确实一天比一天强健,成年人都搬不动的东西,他却轻而易举。但……”
他的手指颤了颤:“悠仁偷偷告诉我,喝完粥晚上会觉得身体怪不舒服,具体他也说不上来。我跟着喝过几次,却什麽感觉都没有。”
红米粥……五条悟舌尖顶了顶腮帮,黏稠的红色总让他联想到一些不太美妙的东西。
“悟。”夏油杰将手机屏幕转向他。是硝子的回复,信息很简短,却让空气瞬间凝固:
【最後那张报告上的胎儿周数,与她实际的孕期完全不符。这份报告,不属于虎杖香织。】
……
夏油杰几乎不忍回忆老人是如何将他们送出门的。那一刻,虎杖倭助仿佛一棵骤然被台风拦腰摧折的杨树,所有的精神气瞬间抽离,只剩下死寂的灰败。
“悟,你怎麽看?”
暮色渐浓,路灯次第亮起。晚风微凉,吹起他们的衣角。
五条悟双手插在兜里,仰望藏蓝的天空:“一个月前,六眼看到她的时候,她肚子里的胎儿不是术师,咒力微弱得可怜。除了虚弱,没别的异常。”
他低下头踢飞一块石子,石子滚落远处,咔哒一声脆响。
“现在看来,藏着的东西可比想象中更有趣啊。”夏油杰侧头望向他,眸光晦涩不明。
为什麽会是悟?
存活了千百年的诅咒师为什麽偏偏盯上悟?有多少人想利用他丶想伤害他?有多少人想杀了他?我……
“呕……”
浴室里水声哗啦作响,却无半分蒸腾的水汽。夏油杰的小臂重重抵在冰冷的镜面上,拳头攥出青筋,整个人倚靠着手臂蜷缩着。
又一颗咒灵玉滑入食道,他默默计数,右手下意识摸索洗漱台……空的。
五条悟洗完澡,抱着美和女士寄来的超大只毛绒皮卡丘,毫无顾忌地推开了隔壁宿舍的门。
室内寂静,唯有浴室方向传来持续的水声。五条悟耳尖抖动,眼睛眯起。他抱着那只软乎乎的黄色玩偶,悄无声息地走到浴室门前,将耳朵贴上冰冷的门板上。
水声掩盖了大部分声音,但无法完全隔绝那压抑的干呕,还有更细微的……呜咽吗?太轻微了,几乎要被哗啦啦的水流彻底吞没。六眼神子捕捉到了细微的抽气,那声音无限放大,清晰地传进了他的大脑。
杰在哭。
这个认知让五条悟心底沉闷又气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生气,是因为杰躲起来独自承受这份痛苦?还是因为这家夥宁愿用冷水冲脸也不肯向自己靠近?
“笨蛋。”他低咒一声,把脸埋进皮卡丘明亮的绒毛里蹭了蹭。不可一世的六眼神子丶五条家家主,像个变态,趴在同级生的门外偷听人家洗澡和哭泣,怀里还抱着个幼稚的卡通抱枕……这画面真是有够滑稽的。
不,好生气……还是很生气,气得牙痒痒,气的想毁灭什麽……因为气闷地无处发泄?不,这个词还不够准确……
淅沥的水声停了,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擦拭声。五条悟瞬间弹开,抱着他的抱枕几个闪身就摔进了夏油杰的床铺。
他今晚过来,本是想休息一晚,奖励自己抱着香香的恋人好好睡一觉……可恶,没抱到暖烘烘的杰,反而先惹了一肚子闷气。
他烦躁地滚来滚去,手肘突然磕到了一个硬物,一颗乌黑的咒灵玉从床铺缝隙间滚了出来。
五条悟将它捞在手里。暗沉的球体冰凉光滑,像颗巨大的黑珍珠,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幽暗的光泽。
五条悟眸光晦暗,不死心地把它凑近唇边,伸出舌尖极快地舔了一下。
没有味道,依旧毫无味道,和以往一次没有任何分别。
他再次埋怨,二分之一概率,上帝偏偏选择了夏油杰,让他成为承受束缚的一方。倘使是他……一切分明能皆大欢喜!
隔间突然传来响动,刚洗完澡的夏油杰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他的眼眶周围微红,但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温和。视线甫一落到五条悟手中的咒灵玉,眼神便微微一凝。
夏油杰声音微哑:“你以前不是尝过吗?”
五条悟没有立刻回答,他擡起头,六眼在灯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彩,牢牢锁住夏油杰,目光专注而危险,声音低沉且瓷滑:“嗯……刚刚好。”
在夏油杰剧烈颤动的瞳孔倒影里,五条悟的动作一帧帧慢放。
他看着高贵圣洁的六眼神子修长骨感的手指,如何随意地拈起那颗不祥的黑玉,他将它递到唇边丶手腕一擡丶将乌黑的玉球径直含入口中。
夏油杰像台卡顿的老化相机,视线卡死在那两片线条流畅的薄唇上。唇瓣微啓,露出一点洁白的齿列。舌尖极快探出,嫣红一点,在乌黑的球体表面一掠而过。
神子动作优雅利落,咒灵玉不小,将他的侧脸顶起一个清晰的轮廓。口腔被占据,他的唇瓣因此微微张开,隐约能看到其下洁白的牙齿和那颗不祥的黑色球体。
他擡起眼,目光狼一样盯死夏油杰,舌尖费力地在有限的空隙里活动,□□着那颗珠子使得他接下来挑衅的话语变得含糊不清。
“唔……”他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然後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对着明显僵住的夏油杰说:“要吃吗?”
“自己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