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100章代君行事
沈逸春误以为白禾这一趟到宫门口是来处理康王的问题,而对方领自己入殿是受到了皇上召见。于是边走路边悄悄整起衣冠。
行至中庭,白禾蓦然一顿,旋即回身,冷厉的目光穿过宫门落在正被侍卫押着离开的康王身上。
内阁首辅和次辅清早入宫面圣是为国事,那身无一官半职的康王爷来得比两位阁老还要早,又是为的什麽?
白禾蓦地惊出一身冷汗,眼神阴冷得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压着嗓音,声音也仿佛冷得能掉冰渣:“元红,你去康王府传皇上口谕:宫中喧哗犯禁,成何体统!朕为兄长,当行管教。康王即日禁足于王府,抄孝经百遍为母後祈福祝寿,何日抄完即可解禁。只禁足康王一人,为母後尽孝道之谊不得着人代抄!”
元红惊疑。皇上昨天半夜就又走了,哪来的口谕?皇上昨儿个说的?
白禾接着道:“再叫邓义来见我。”
“……是。”元红迟疑了下,领命而去。
眼看到白禾对司礼监的大太监如此颐指气使的一幕,沈逸春又皱起了眉头,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白禾在庭中停下脚步。沈少傅困惑地左右看看,问道:“白侍君是有话与本官说?”
白禾的个子不如沈逸春高,两人对面而站时白禾只能擡起视线去看他。
沈少傅年少成材,不到而立之年已授太子少傅衔,其人如君子丶文采斐然,即使是白禾这个外来者也看得出对方是清流一派未来的中流砥柱。
沈逸春和他的太傅爷爷有点像——清高。
白禾“仰望”着对方。
方才议事,内阁首辅与次辅亦不曾在他面前自称本官。
“沈太傅是去年兼领礼部尚书职,今年科举擢定为主考官,对麽?”白禾说。
“是。”沈逸春因身高差异而居高临下,再配上他的气质,便显得他格外清贵。他回视着白禾,“白侍君若非入宫,如今应是我爷爷的门生,与我是同门了。”
提及此,沈逸春的语气竟不由温和少许,并不掩饰话中的惋惜。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
沈少傅终究与白禾有一月之师的情谊。何况如果没有狗皇帝的横插一杠,原白禾或许真的与沈太傅祖孙脾性相投。
官场仕途结师徒,是为了结党不假,可人与人之间不可能没有一丁点感情。
白禾对身边宫人摆手,宫人们便退开,处在离得不远不近的位置。
“我读史时读到一个白头师弟的典故。旧京意外游踪到。遽相逢丶白头师弟,掀髯一笑。”白禾勾了下嘴角,自嘲一笑,“都说白头师弟见面难,我这般,却是连做人徒弟的资格也无。”
沈逸春不由得道:“切莫妄自菲薄。我观你在国子监这一月,能沉心静气读书,你与……只要时时谨记以色侍人终究不得长久丶色衰而爱驰,静心读书,等待来日。你看何侍君,进宫三年,如今不是出宫了?”
对方缓和了态度,好声好气的沟通。白禾心中冷笑,还以为沈逸春是有多清高呢!前头和爷爷闹事闯出祸,这不扭头就大清早的跑来缓和?
“何寄文欺君瞒上丶与宫外私通消息,且向司礼监秉笔行贿。他罪犯大啓律例在先,是皇上法外开恩,准许何侍君以金赎罪。”白禾一盆冷水泼下去,“何侍君不是被放出宫的,是被驱走的。沈少傅忘记当日您自己说他在家自怨自艾丶求生不能了?少傅觉得这算好下场麽?还能入仕做官丶做人门生麽?”
沈逸春一噎。随即道:“何侍君犯错是他的问题。即使不出宫,你若诚心向学,依旧能拜师读书。我想皇上也不会在这点上苛待侍君吧。”
当今朝廷谁不知道白禾得宠?尤其是前几天皇帝不在宫里,微服离京的事曝出来,顺带也传出了白禾同样不在京中,而是随君伴驾去了。
“若侍君不弃,也可继续来国子监同皇子们一道随本官读书。皇上本就是作此安排,必不会阻拦。”沈逸春十分自信,自信于自己太子少傅的身份。他能教导太子——本朝未来储君,给区区一个後宫侍君当老师有何不可?
白禾脸上漾起笑,“当初皇上送我去读书,沈少傅却对我不闻不问。今日说要教我,这是来向我求和……还是求情?”
沈逸春闻言皱着眉吞了口气,显然是在忍气吞声。他说道:“白侍君,在国子监本官得盯着几位皇子读书,皇子们年幼好动,侍君却已是考过科举,中过榜的大人了。本官紧着皇子,便顾不得你。何况当时你也非诚心来我这儿读书吧。”
一手戳破了对方好不容易营造出的缓和气氛的白禾说:“原来沈少傅今日不是为了日前闯的祸而来。那我有话便说了,沈太傅当面辱骂皇上,为臣失责,因而被致仕。太傅年纪也大了,是该告老还乡丶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可沈太傅前些天做了什麽?在宫外天街长跪,教往来百姓看笑话,失我大啓君臣的威仪丶丢我君臣脸面!”
经过前面的铺垫,白禾露出了他的獠牙,图穷匕见。“若止于此也就罢了,皇上至多下旨斥责几句。可之後呢?你们煽动言官,竟敢擅闯宫禁!这是做什麽?逼宫吗!”
白禾的严厉指责为太傅和沈家扣上了一顶谋逆的大帽子。
扣帽子是朝堂官员扯皮时最爱用丶常用丶好用的手段。动动嘴皮子就能怼得对面哑火,一着不慎甚至可能真的因此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