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岚睡不着觉,便索性起来到闲置许久的书房随便看看。
老宅这里虽然每日都有佣人打扫,但不知是不是没人住的缘故,一切都衰旧得格外快,连往前几十年下来一直维持着光泽的书柜都变得暗淡起来。
里面的许许多多的书,泛黄也又严重了些。
她推开柜门,把错位的几本重新调整了下位置,却在其中一本里面发现了一本小小薄薄的练习簿。
封面上写着名字——沈尽欢。
翻开後,里面一个字也没,尽是一些动物涂鸦。
沈云岚愣了下,这才突然想起关于这本练习簿的事来。她本以为这个练习簿已经丢了,没想到竟是夹在了这本书中,看来是老爷子偷偷藏下来的。
她一页一页翻过,动作小心,怕弄坏了已经变得薄脆的纸张。
虽然只是涂鸦,但每一小幅都神形俱备,她不懂画画,也看得出来画得很好。
她看的认真,所以书房门发出吱呀声响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合上了手中的书,直到看清来人後才一边重新打开一边问道,“你怎麽过来了?”
“和你一样的缘由,”靳泓秋站在她身後,一起看向她手中书本夹着的练习册,颇有些惊奇,“这个本子没丢啊?”
沈云岚摇头,“估计是爸捡回来的。”
“那爸可把你害惨了,大半夜在垃圾堆找了那麽久。”
沈云岚斜了一眼过去,“你怎麽知道我去找了?”
他能不知道吗?靳泓秋叹气,当时大冬天的夜里,她在垃圾堆里偷偷摸摸地找,他又不敢过去,又不放心回去,也不敢开灯,就站在远处陪了她大半宿。
他还记得,当时也就是因为这个练习簿,欢欢才改了名姓。
他们夫妻二人只欢欢一个孩子,跟谁姓其实都不重要,所以一开始时是由老爷子定下来的叫沈尽欢。
直到欢欢六岁那年去参加冬令营,这孩子在营地休息时为了观察小动物,就自己带了个本子和笔走到了营地外面,一路走一路画,最後自己不记得时间也不记得路。
带队老师是早上九点多发现她走丢的,找到了她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多。
当时落叶堆里,欢欢已经昏迷过去,发着高烧,手上脸上都有擦伤。
云岚本来就对妹妹去世的事怀有很大执念,最严重的时期,精神几乎失控,只能凭借药物入眠,直到有了欢欢後,她才勉强放下一些,而那次欢欢差点出事,又再次激发了她埋藏在心里的恐惧。
她坚持认为是画画害了欢欢,日夜担忧她妈妈和妹妹的悲剧在欢欢身上重演,于是强硬态度不准欢欢画画的同时,还给欢欢直接改了姓,怕厄运的因果通过姓氏沾染到欢欢身上。
这本“罪魁祸首”的练习簿就是那时云岚亲手扔的。
当然,半夜又偷偷起来去垃圾堆里找的也是她。
靳泓秋见她低头看得认真,微微思索,正要开口,沈云岚却已经先一步察觉到,提前道,“你少试探我,欢欢如今就很好,远离这些会让人着魔的东西就很好。”
靳泓秋无奈,“我不是也没说什麽嘛?”
“你刚刚就是想说,”沈云岚合上书,重新放回书柜里,“你别和欢欢提这练习在这里,既然已经断了,就断得干净些。”
靳泓秋自然不敢反驳,点头应好,只过了一会儿才道,“云岚,你有没有想过,欢欢如果没丢掉画画的爱好,如今会是——”
“没想过。”
真没想过吗?
床上,沈云岚放轻动作又翻了个身,她想过的,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是每次这种念头涌上来的刹那,就会很快被她否决掉。
一个好生生的人,早上和你说再见,晚上就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这样的事情,她经历了两次,再也承受不住第三次。
她信科学,只在这一件事上,信任不知名的玄学。
她愿意承担一切自私的恶毒的罪名,只要欢欢平安就行。
……
次日早上。
沈家祖宗上的坟早在战乱年代不见了踪影,如今这三处,从左往右,依次是靳欢外公外婆和小姨的墓。
三座墓紧紧挨着,山好水好。
靳欢陪着沈云岚一起把墓碑前的瓜果摆好,“阿公,阿婆,小姨,我和爸爸妈妈小舅舅一起来看你们了。”
本是寂静山腰,却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响起了鸟鸣。因为太过于清脆,几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去。
靳欢挽着沈云岚的胳膊,“妈,没准这是阿公他们和我们说话呢!”
沈云岚闻言,无声握紧了靳欢的手。
再转过身时,山腰云雾已经逐渐散去,太阳有了冒头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