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仿佛被他斩钉截铁的命令下了咒,眼神一点点失焦朦胧。
“我没办法容许自己这样。”
“我只是想为自己做点什麽,你却觉得我在发疯。”
沈妍以前读《小王子》,里面有张插图,是主角十分珍惜地将一朵玫瑰花扣在玻璃罩中。
她心里没有缘由地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她从没被那样精心呵护在温室里,沈妍对这样的照料感到不安。
仿佛被人温柔摘去翅膀,还被在耳畔哄着说,不要紧,以後你再也不用辛苦飞越重洋。
她无力地垂下脑袋,柔软的发丝从耳廓後面一缕一缕滑下来,遮住小巧透白的脸。
心脏似乎裂开条缝,冰凉的液体汩汩流进去,又顺着血管灌注全身。
男人的视线滞留在她身上,原先冷硬的愤怒被封在身体里。
她四肢很纤瘦,细细的胳膊让人很难想象能搬动什麽,但他却见过她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抱着杂物袋,孤零零走到公交车站的样子。
沈妍不是第一回对他这麽说过。
成年人的世界并不有趣。可她始终倔强执着于长大。
秦鹤缄默了好一阵,忽然从身边听出些没什麽节律的颤息,像连绵逸散的山雾。
他眸心缩了下,瞥向身边的女孩儿。
沈妍的脑袋埋得很低,脸藏在头发後面,看不清表情,只能从她指尖微弱颤抖的幅度判断出端倪。
她大约是哭了。
秦鹤眸底的情绪急速破败下来。
他几乎是立刻将她的心境接管在手里,又代入,轻而易举找到她最敏感的神经。
这是他为人处世练就的本事。只是刚刚面对她时,他全凭本能。
沈妍听见他叹了口气,如同撤退时鸣金收兵的长啸,再接着是一方手帕,被男人的长指托到她面前。
手帕上的冷香十分幽微,沾着她人中钻进来,像要破开她心房的茧。
她不接。他也不勉强,指尖拈着帕子轻轻按在她眼下,触到点点潮湿,又停顿下来。
他指腹很薄,刻意收着力道,怕弄疼她。
他极有耐心地替她擦泪,嶙峋指骨剐蹭到她小巧的鼻梁上,像玉似的凉润。
沈妍的鼻息渐渐平稳,仿佛是被他抚平毛的猫。
紧接着他啓声,嗓音恢复了一贯的温凉。
“沈妍,你总有一天会长成不用依靠任何人的样子。”
“在此之前,你可以依赖我。”
秦鹤不知何时坐得离她近了许多,整个人的影子将她紧紧捱捱地裹起来,嗓音微微掺着沙粒感,语调轻缓,像是怕刺激她。
“我看你去见律师了。这不能算错,但未必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其实这种事儿没那麽棘手。你把眼泪擦干净,我教你。”
沈妍接过方帕,将眼下的泪水蘸干,擡起头看他。
她眼里残存着红丝,像头受伤的小兽,靠好不容易建立起薄弱的信任撑着,听他继续。
秦鹤温和地弯唇,将先前对峙的情绪涤荡干净,耐心问她:“把事情跟我说一遍,好麽?”
也是在这个时候,沈妍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跟别人讲这些。
这是她的禁区。
她不爱提,仿佛只要不允许自己正视,伤口就如同不存在。她从不承认过去多年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自卑感,仿佛是种先天残疾。
“我不可能再逃跑,再转学,妈妈这次帮不了我。”
“所以才想试试别的路。”
秦鹤平静注视着她,淡声抛问:“你是说找律师?”
沈妍低低“嗯”了一声,有些窘迫地垂下睫。她有种感觉,这行为在秦鹤眼里似乎也幼稚得很。
“如果还是没用呢?”
沈妍吸了口气,眼睛盯着鞋尖,“那我只能再去将那些人揪出来打了。”
秦鹤眯着眼,忍不住轻哂,被黑衬衫覆裹的胸膛微微抖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