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秋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僵住,江一鸣後面“他说没事”丶“让我保密”的话,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心理医生?那个骄傲的丶永远能解决所有问题的人,已经严重到需要看心理医生的地步了吗?
“我……我得去看看他。”她低声自语,手忍不住地颤抖,甚至不记得电话是什麽时候挂断的。
她看向窗外,手机还紧紧握在了手里。外面已经是京市繁华的夜景,霓虹闪烁,她想到自己致勃勃发给时越的晚霞照片,和那些自以为能逗他开心的琐碎分享。
“我到底是有多迟钝?”
她呆坐在书桌前很久,台灯的光圈照在桌面上,电脑屏幕倒映出她无助的脸。顾知秋努力让自己冷静。她缓缓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两人平时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试图整理思绪,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她躺在沙发上,轻轻闭上眼睛,希望让自己冷静下来,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
在她因疲惫而意识模糊的同一时刻,大洋彼岸的时越,正被另一种痛苦吞噬。正是中午阳光刺眼,而他在昏暗的房间里,正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一行错误代码,熬夜的原因,他的瞳孔有些涣散。
太阳xue像有铁锤在反复敲打,一阵阵的钝痛,胃里因为过量咖啡和空腹而灼烧般抽搐。他试图集中精神,但屏幕上那些字母像是在跳动,无法组成任何有意义的逻辑。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到眼前的屏幕上,试图隔绝外界的影响,再次擡头,天色已晚。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他点开与顾知秋的对话框,她的最後一条消息是那通电话,还有昨天发来的一张晚霞照片。
一股难以压制的愧疚感瞬间刺上他麻木的神经。他配不上这样的美好。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就在这个瞬间,远在京市的顾知秋,仿佛心有灵犀般,心脏猛地一缩。她突然从梦中惊醒,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光,天色已开始泛白。
昨晚,经历过江一鸣的话带来的冲击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碎片化的线索,重新在脑海里进行梳理和拼接。
他的疲惫,是真的。他的憔悴,是真的。他眼里的血丝和干裂的嘴唇,是真的。凌晨四点的键盘声和桌角的泡面桶,是真的。那条语音里,近乎崩溃的呼吸声,是真的。
顾知秋想到,一个习惯了凡事都做到极致的少年,在异国他乡,身体和精神都被压抑到极限之後,逃离是不是他的本能反应?
她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她刚实习那会报道过一则当年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是一位当年的青年才俊因创业失败,从顶楼一跃而下。她也想起了父亲,在前世错失了德国进修机会後,那长达数年的沉默寡言和失落。
她特意研究过心理学,知道他们不是不想求救,只是当他们生活中出现脱离掌控的问题时,那种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骄傲和羞耻感,堵住了他们的嘴。
所以,他那些突如其来的冷漠,那些言不由衷的“我没事”,分明是把自己当成快要爆炸的炸弹,用他自己的方式,把她死死地拦在他的“爆炸圈”之外。是一种宁愿自毁也不愿让她看见的扭曲的保护。
一股混合着心疼和愤怒的念头冲上她的头顶。她气得想立刻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问他:时越,你这个笨蛋!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吗?!
她从沙发上猛地坐起身,黑暗中,她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束光,她不能听他的。
如果现在她真的如他所愿,选择顺从地退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那麽,那个正在命运的暗流中,打算松开求生手臂的少年,就真的会沉下去。
她想起那个晚上,他们看电影的拿完,她一句戏言,他却认真地思考,说要为她建立一个唤醒系统。
现在,轮到她了。
顾知秋拿出手机,搜查攻略,她查了考试的时间和考完试後最快的航班路线,好在暑假的时候已经办了签证。
定好机票後,她又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她看着两人最後的聊天记录,最後还是那通电话。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
“时越,考完试後我可以来找你吗?”
想了想又一字字删除,还是直接去“杀”过去,不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
她没有再等待,立刻点开考试後第二天起飞的航班,在乘机人一栏,认真地填上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当她将护照号码和身份证号码一一输入,最终按下那个“确认支付”的按钮时,她深深呼了一口气。
就在此刻,窗外的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点亮了世界,也照亮了她那份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十二小时的时差,一万两千公里的距离。
时越,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