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并肩走着,都没有说话。走过最後一个街口,顾知秋忽然开口:“时越。”
“嗯?”
“手。”
她不再等他回复,主动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用力地攥着,随即十指相扣。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却让时越觉得心被填得更满了。
“手怎麽这麽瘦啊。”两人手拉着手继续往公寓方向走,顾知秋语气里带着嗔怪,“你到底瘦了多少啊?是不是一直没好好吃饭?”
时越刚刚在餐馆里强忍着的酸涩,在这一刻,又猛地涌了上来。他准备了一肚子的道歉。“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我不该躲着你。”“对不起,我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被她一句“手为什麽这麽瘦”丶“有没有好好吃饭”乱了节奏。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他却只是更紧丶更用力地回握住她,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贪婪地汲取着她掌心的温度。
“笨蛋。”她又骂了一句。不知道这是今天的第几次骂他,可他却在这一声声的责怪里,找到了久违的安心。
回到公寓後,顾知秋按下了玄关的灯,“嗒”的一声,那个被她收拾得焕然一新的客厅瞬间被点亮。窗户开着,垃圾被清空了,杂物被归置了。这里,终于恢复了一点点“家”的样子。
时越站在玄关处,也在看着这个“新”家,却没迈出步子。
顾知秋踢掉鞋子,走进去,她累得快散架了。“我去烧点水,你……”她回头,发现他还僵在门口。“你怎麽还不进来啊?”
时越没有动。他那根紧绷了很久的弦,在看到这个带着她的气息的空间彻底断了。他低着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然後,顾知秋看到,仿佛有水滴,一滴丶两滴,落在了玄关的地板上。她的心,跟他的眼泪一起猛地一揪。
她叹了口气,朝他走了回去。感受到她的靠近,时越擡起头,那张刚刚吃完饭才有了点血色的脸,此刻又恢复了苍白。
“只只……”他声音有些发抖,“我怕,我怕让你失望……”
“我怕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我……那个可以为你做很多事的我。”
“我怕我搞砸了。我怕我连毕业都做不到。”
“我怕我,配不上你。”
“我怕你看到我现在这个鬼样子……”
顾知秋安静地听着他的诉说。耐心地在他说完後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干净的T恤,用力一拉,把他拉向自己,然後踮起脚,用力地抱紧他。
这个拥抱,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时越,我坐了十几个小时,又帮你打扫了一个多小时的垃圾,”她的声音闷在他的T恤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你给我听好了,”
“我从来都没觉得你无所不能,这个世上也不会有人会无所不能。”
“我不管你是别人口中的天才,还是我眼中这个一根筋的笨蛋。”她松开怀抱,退後一步後,又双手捧起他那张还有泪痕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在我这里,你永远有特殊加分,永远被偏爱!”
时越看着她,顾知秋此刻的眼睛里也满是眼泪,他看到了她眼里倒映出的那个委屈的自己。
“而且,”她忽然露出一抹自信又有点蛮横的笑,“我喜欢的人,好不好,只有我说了算,你说了都不算。”说完,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顾知秋拉下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她跨越太平洋的决心,带着十几个小时飞行的疲惫,带着她刚才在餐桌上的质问,也带着彼此眼泪的咸涩。
时越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个吻里,被她的坚定碾压得粉碎。他那颗冰冷了几个月的心,也在这一刻,被她强行点燃。
他不再後退,反手扣住了她的後脑,加深了这个吻,夺回了那一点点可怜的主动权。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两个人肺里的空气耗尽,才气喘吁吁地分开。额头抵着额头,呼吸滚烫。
时越只是看着她,他那双眼睛里,终于重新有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我好困。”顾知秋靠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几乎是挂在了他身上,声音小得像在梦呓。“我快累死了……”
时越的手臂,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把她所有的重量都接了过来。
“去洗澡睡觉。”他的声音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和满足。
“嗯。”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时越,你在来美国之前答应我的,无论你多麽不想让我担心,发生了事情都会提前让我知道。”她边说边转动几下,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所以,如果还有下次,我没办法保证还能再找回你了……”
“嗯,一定不会了。”他将她抱得更近了些,犹豫片刻,低头看着她放松的身子,打横抱起,在顾知秋的轻呼声中走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窗外,是异国陌生的灯火。而怀里的重量,是他此生唯一的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