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後。
苏缪在满屋子草木香中闻到了那人身上被阳光晒到暖融融的味道。那是满潜昨天在看过他在特监属附近租的房间後,沉默片刻,把乱糟糟的随处乱丢的衣服收拢起来一起洗过晒干的味道。
苏缪对于自己的私生活的确“有些”不上心——毕竟他衣来伸手惯了,老毛病,改不掉。
苏缪手里夹着半截烟,懒散地往外抻了下胳膊,身後的满潜立刻跟上伸出手。
苏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怎麽?你是要用手接烟灰麽?”
满潜也才反应过来似的,笑着收回手,从桌上拿了一个烟灰缸过来。
苏缪掸了掸烟灰,正想重新把烟卷咬进齿间,身前的人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手指尖抵在过滤嘴上:“哥,今天先不抽了好不好?刚刚在外面,我看到你咳嗽了。”
虽然满潜没有耳麦,但审讯时苏缪的一举一动他都在时刻关注着,一点小细节都不会放过,像是要把缺失的这两年通通补回来似的。
他自下而上擡头,这个角度满潜的眼尾微微向下,让人无端生出些施虐欲。苏缪从善如流地任由他按下,随手把烟卷摁熄在烟灰缸里,拿出身上的长配枪,翘着腿偏头,用枪尖擡起了满潜的下巴。
他身上那种审讯官的冷肃还没完全消散,懒懒地一挑眼:“行了,寒暄到此为止,现在我的事都解决完了,说说你的。”
满潜被配枪顶的擡起脸,还配合地往前迎了迎:“我怎麽了?”
“我听院长说,你这两年从他那拿了不少假条,也是越不爱回家了,天天在外面跑,甚至打算往外邦去。去年的学科联赛甚至直接没报名,学校找不到你都骚扰到王妃那了,怎麽回事?”苏缪问。
配枪顶着喉管,苏缪下手没轻没重的,满潜几乎有了种窒息的错觉。他喉结滚了滚,诚恳道:“在联邦待的久了,恰巧认识的朋友有很多一起创业的,我在科研方面有些想法,想出去看看。”
苏缪不明所以:“整天搞些乱七八糟的,你别不是进了什麽宗教或者传销吧?”
满潜哭笑不得:“真不是。”他觑了苏缪一眼:“最主要的原因,王妃那和学校宿舍,都不是我的家。”
“那不是你家哪里是,垃圾桶里吗?”苏缪挑眉,“个子长高了,心眼变这麽小,丢不丢人。”
满潜摇摇头。
小孩子爱折腾不是什麽麻烦事。但苏缪虽然没比他大多少,可早已有了一家之主的大家长自觉,不想多掺和弟弟的私事,因此只是冷哼了一声,警告道:“别瞎跑,注意安全。”
满潜:“嗯!”
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像一条看见肉骨头的大狗,太不争气了。苏缪想笑,假借咳嗽掩饰了过去。
满潜握住枪口,轻轻拨开,又乖乖给他端了一杯水。
实在是小棉袄一样的贴心啊。苏缪吹了下杯口的热气,温度正好,轻蹙的眉头还没松开。
满潜扶着杯底,看他好好喝完了半杯,这才低声道:“哥,其实我觉得,许淞临不会过多参与这桩案子。”
“唔,”苏缪无意义地轻哼一声,“怎麽说。”
“他是商人,比起一段不痛不痒的亲戚关系,他更看重关乎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这名贵族的所有动作必然是被他一直监控的,特监属查到最後他不可能不知情。但蒙洛州地理位置的确太偏了,比起到那时坐等事态扩大,更快回利的方式是直接把投资重心迁移到别州,”满潜微笑着,声音轻轻擦过苏缪的耳侧,“因此,此时放弃蒙洛州,对他来说是比壮士断腕还要小的损失。”
苏缪一时没说话,满潜收回水杯,有些忐忑地摩挲了下糙面的杯底:“我说笑的,哥,毕竟我对做生意只懂些皮毛,具体对策还需要特监属未雨绸缪。”
他说完,就看见苏缪脸有些冷,半晌擡起眸子盯着他。
然後说:“水凉了,再接一杯去。”
满潜听话地去了,关门之前,他眷恋地又看了那个背影一眼。心想,他不想让我接触这些事。
要向从前一样,表现的越懵懂越好吗?
苏缪几不可闻叹了口气,有些发愁地靠坐在椅背上,一晚上没睡好的精神自由发散,一时想偏了。
苏缪本身性格强横,戒备心强且不愿意为感情迁就,他本人没什麽找对象的打算,也不准备和谁共度一生。但满潜是个正常的男生,以後总会长大,也会离家,保不齐会给他找一个什麽样的弟妹回来。
他性子软又腼腆好欺负,虽然智商很高,但性格就像棉花做的,以前还有点小狼崽子的模样,现在却能完全让人看不出城府了。可不能让他被人拿捏住,以後在对方那里受委屈。
苏缪想象的有滋有味,满潜的後半生都在他这短短几分钟里过完了,全然没记起两年前分别时满潜的“豪言壮语”。
他从小被人表白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习惯了来自别人的或纯粹或不纯粹的爱憎,根本就没把彼时年纪还不够成熟的满潜当回事。再说,每天事那麽多,事事都记住岂不是内存要炸,当然撂爪就忘了。
满潜拿着杯子转身合上门,在洗杯子时静静站了一阵,目光闪动,在衆人看不见的地方低下头,虔诚地吻了下触碰过烟卷滤嘴的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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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的商务酒会上,主办方请到了许家的长子参席,应酬劝酒不断。
许淞临衣服里的电话响了很久,他游刃有馀地应付完最後一个人,冲对方抱歉地点点头,才转身走进阴影里。
听完前因後果,他有几秒没有说话,等到对面心惊胆战地再次问了一声,才扑哧一声笑了:“他死了就死了,在蒙洛州搞的这些我心里都有数,迟早有这麽一天,不用多事。”
对方松了口气,立马道:“明白。”
“还有,”许淞临指尖缠绕上角落湿漉漉的绿植,淡淡道,“告诉其他人也夹好尾巴,别像他一样闹的这麽大,我不跟智。障做生意。”
他说完,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同一位路过的贵族轻轻碰了下杯,修长的腿随意搭着,倚在桌边:“对了,那个特监属的副官,有点意思,他是谁的势力,哪冒出来的?”
半分钟後,听完对面的描述,许淞临慢慢站直了身体,原本漠视的神色出现了片刻的崩坏。
“你再说一遍,他长什麽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