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错就必须受罚,我可怜她,谁又来可怜我呢,不管了,此事到此为止。”徽音站起身,似乎在跟颜娘说,又似乎是在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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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膳时分,徽音正用着饭,一碗麦饭,渍羊肉配冬葵,还有一盏鲜榨的柘浆。
阿桑等人也听闻昨日的闹剧,从徽音下楼起,她们便多次打量,还当自己遮掩的很好。
徽音将人都遣走,独自用着饭。颜娘进屋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女君病了,刚刚正阳院请了太医令。”
她执箸的手一顿,裴夫人生病她肯定是要去探望的。
徽音擦干净手,随意穿了件素色直裾,直裾要比曲裾方便得多,非重要场合,她更喜欢穿直裾,舒适简便。
徽音径直走进正阳院,裴夫人的内室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乔媪带着两个女婢蹲在右厢房外煎药,碎碎叨叨的叮嘱火候。
裴彧站在外间,他面前还有一个身着暗红曲裾,头戴进贤冠的中年男子,颧骨突出,两眼细长,徽音见过他,他是太医令。
裴彧似乎若有所觉,擡眼看向徽音,这是自昨夜徽音晕倒後二人第一次碰面,徽音抿抿唇,屈膝行礼。她看见裴彧朝她略点了下头,转头继续和太医令说话。
徽音退履进入屋内内室只有两个女婢守在裴夫人榻前,她坐到榻前的锦席上,望着床上的裴夫人。
裴夫人躺在丝绵长枕上,盖着花色绸被,唇色苍白,两条细长的眉毛拧着,额上敷着草药,双眼紧闭。
旁边的女婢解释:“女君头痛难忍,太医令开贴药敷,缓解一二。”
徽音轻轻点头,等候在一旁,不一会,裴彧就进屋,跪坐在裴夫人的榻前。
裴夫人听见动静转醒,声音虚弱,“我这病来势汹汹,五日後祓禊礼的怕是去不成了。”
裴彧替裴夫人掖着衣角,声线平淡:“阿母好好养病就成。”
裴夫人捂嘴咳嗽两声,又望向立在一旁的徽音,她招招手,示意徽音上前。徽音听话坐到裴彧身旁,裴夫人拉着她的询问:“昨日吓着了吧?”
徽音迟疑的点点头,昨日之事打的她措手不及,她也确实没想到贺佳莹会给她来这一出。
裴夫人苦笑:“都是我的错,我没教好孩子,让你受罪了。”
“与夫人无关。”徽音轻声道。
裴夫人喝了药眼皮耷笼困倦不堪,徽音和裴彧见状便离开正院阳,让她好生休息。廊道上,两人并肩而行,衣袖擦在一处。
“那方士我叫人扔去了廷尉,按律黥面刺字加服五年苦役。”
徽音望向裴彧,“多谢裴将军。”
“後悔吗?”
徽音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问到他身边屡次遭难,後悔吗?徽音摇摇头,裴彧身上有她图谋的东西,莫说这点内宅手段,便是涉及朝堂纷争她也不怕。
她反问:“裴将军後悔吗?”
裴彧挑眉,“你都不曾後悔,本将军有什麽好悔的?”
行至前後院廊道处,前方出现两个人影,身形眼熟,是裴彧的近侍驰厌和方木,他二人瞧见徽音和裴彧并肩走来,原本还正经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方木更是挤眉弄眼,伸手去扯驰厌的衣袖。驰厌烦不胜烦,擡手抱拳行礼,视线在触及徽音後微微一亮。
徽音很感激驰厌在驿站的帮助,莞尔问候:“驰近卫,近来可好?”
驰厌笑眯起眼:“多谢宋娘子关怀,我近日跟在少将军身边做虎贲郎将,每日出入宫廷,见识了不少。”
方木也笑嘻嘻的接话:“对啊宋娘子,南街有间炙烤羊排铺子,味道特别不错,还有西市的浆果酿……”
徽音侧耳听着他们碎碎念,正准备回话,她身侧的裴彧已经大步迈出,站到两人面前,挡住徽音的视线,“还不走?”
裴彧领着虎贲军,今日非休沐日,他是告假回来的。他拽着两人离去,驰厌和方木同时闭嘴,老实的跟在他身後。
徽音回到临水阁,颜娘带着阿桑和阿蘅在替她准备五日後上巳节祓禊的衣裙,这曲裾是陶媪送来,是罕见的紫青色,衣领处绣有暗纹。
衣绣和衣摆皆用织金锁边,外罩一件同色的素纱单衣,整体低调奢华,雍容典雅。
一同送来的还有素绢缀珠履,压衣的垂授环佩玉珏,一套青玉色的玉篦发笄,还有象征驱邪的五色丝縧和茱萸香囊。旁边还放着一卷竹筒,详细的描述了上巳节祓禊礼的礼仪典范。
徽意看见这些东西也舒了口气,陶媪做事仔细,知道她是第一次参加这祓禊礼,提前送来相关的消息,有了这些,徽音心中也有底。
南朝沿用前朝大周的祓禊仪式,三月三上巳节时在上林苑设祓禊仪式,可惜是在上林苑,不是在宫中。
咚咚——
轻缓的敲击声响起,打断徽音的思绪,阿桑清亮的声音传来,“娘子,贺女郎求见。”
徽音起身的动作一顿,贺佳莹?
颜娘也放下手中的活计,缓步来到徽音身边,二人对视一眼,颜娘随即走到院门口拉开门,果见贺佳莹立在院中,身後未见一个婢女仆妇。
她心中起疑,疑心她又来找麻烦,语气也不甚恭敬,“贺女郎,今日天色已晚,还请你先回罢。”
贺佳莹不似以往衣着华丽,她脸上的疤痕几乎消退,今日只穿了件极为普通的皂色曲裾,头发挽在脑後,珠钗未见。她唇色苍白,声音也微弱,“我是来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