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後,他扶着站不稳的萧氏上马车离开。
方木抱臂感叹:“这平桢瞧着一副儒生模样,却不想待妻子如此情深,到是个难得的痴人。”
驰厌摸着下巴思考,微微摇头:“没有哪个男人能忍下这个屈辱吧,何况此事已经闹的天下皆知了。”
“少将军,您怎麽看?”方木问。
裴彧看着落下的夕阳,平静道:“是个痴人,也是个蠢人。”
“少将军,这从何说起?”驰厌疑问。
“若非他坚守骨子里的清高,坚持不肯回平家,硬要带着妻子住在市井之中。又不肯接受平家的供养,只凭一个小小郎官的俸禄,家中清贫请不起奴仆,这才给了苏信有机可乘之机。”
“何况,”裴彧转身下楼,语气讥讽,“其妻被强迫侮辱半年有馀,他却丝毫不知。”
在这个世道里,清高不算一个好词,若握不紧刀锋,无半分能力,如何护住在意之人。
今日之事,幕後定有人在推波助澜,那场火来的蹊跷,说是着火,实则是在平家後院的黄土墙下用打湿的柴火烧出的浓烟,制造出失火的假象。
苏信虽是色中饿鬼,但一身武功行事谨慎,那人算准了他会从後门逃跑,早就再後门布下天罗地网等他去投。
幕後之人定时已经跟踪他许久,等待时机一击毙命。只是这人,不知是单纯冲苏家而来,还是意有所指。
想到这里,裴彧吩咐方木和驰厌去将今日涉案人等一一问询清楚,尤其是那名叫破苏信身份的妇人,她是受何人指使?
裴彧回府时已经是深夜,他并未回前院,而是转道去了临水阁。
临水阁院内烛火已熄,只剩二楼主屋还亮着灯,纱窗上投映着徽音的身形,她似乎是在梳发,长发披散,婀娜旖旎。
咚咚——
临水阁院中燃起灯,有人敲响了徽音的屋门,阿桑的声音传来:“宋娘子,少将军来了,他在一楼等您。”
颜娘整理衣橱的动作一顿,回望徽音,她心中七上八下的,担心裴彧发现了她和徽音的踪迹,前来问罪。
徽音安抚住颜娘,披上外裳下楼,楼内堂屋只点了一盏灯,视线昏暗,阿桑等人不见踪影,只有裴彧一人站在屋内。
他身形修长,覆手而立凝视堂屋中那件绘彩屏风,那屏风是裴夫人特意送来的,上头绘着星宿天象图画。
裴彧听见动静转身,凝视站在楼梯口的徽音,她头发散在肩後,不施黛粉,披着一件胭色的曲裾外袍,露出内里杏色的里衣。橘色的烛火下,连往日清冷的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
“少将军,有事吗?”
裴彧问:“你今日除了去西市积香寺还去了何处?”
徽音缓缓走上前,裴彧注意到她的裙摆处,那里露出的肌肤白皙如玉,白的亮眼。
徽音注意到他的视线,立马将脚缩回裙底,她下来时忘记穿绫袜了,她停在原地,回答裴彧的问题:“还去了西街口。”
裴彧走上前,和徽音面对面站着,只保持一臂的距离,他盯着徽音的眼睛质问:“你去那里做什麽?”
徽音面露疑惑,反问:“少将军不知吗?今日西街发生了一件大事,整个西市都传遍了,我也过去看了看热闹。没想到,居然是苏信。”
裴彧盯了她片刻,没从她脸上发现什麽端倪,但直觉告诉他,宋徽音在撒谎。他的直觉不会有错,过去几年里,他就是凭着敏锐的直觉躲过匈奴的冷硬的刀剑和夺命的弓弩。
徽音垂下眼,忽而转换了个方向,声音低落:“少将军是在怀疑我吗?”
裴彧没有说话,而是一步一步逼近徽音,直到她退无可退,背脊抵在墙壁上。
他伸手捞过徽音垂在肩侧的头发,凑近她耳边望进她眼底,呢喃:“我不该怀疑你吗?”
他的动作无比暧昧,那双眼里却毫无感情,像长河沙漠里的一匹野狼,显露出最凶恶的秉性。
这样的裴彧徽音从来没见过,与他以往的玩世不恭,桀骜不驯完全不同。此刻的他,才像是那个在草原上同匈奴人肆意砍杀,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
徽音擡眼望着裴彧,无比坚定道:“不是我,与我无关。”
裴彧看着她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收起眼底的冷意,低头失笑,他撤开手,转身离开临水阁。
徽音刚松了口气,就看见那走到院门口的人突然回头开口,话音透着冷漠:“你知道吗?萧氏是被迫的,她被苏信强迫威胁达半年有馀。此事一出,无论是不是萧氏的问题,她必死。”
徽音浑身发冷,呼吸急促,她不再去想裴彧说这句话的用意,回道:“那罪魁祸首呢?”
裴彧没有回答,但徽音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