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娘心一抽,扶着徽音躺上床,捏着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
徽音闭着眼倒在床上,浑身无力提不劲,任由颜娘摆弄。
颜娘替她脱去喜服,卸下钗发,柔声问:“折腾大半日,饿了吧,奴去弄些吃食来。”
徽音翻身将头紧紧埋在被褥里,隔绝视线,她闷闷道:“不想吃,你去歇着吧。”
颜娘劝不动她,关上门去了前院,她担心等会徽音等会会饿,今日喜宴没开成,竈下备好的菜都还在,她打算弄点吃食端过去。
颜娘提着陶灯一路来到前院,途径拐角处心被吓到了嗓子眼,院中立着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像一具石雕。
她憋回脱口而出的惊呼声,觉得那人莫名有些眼熟,举起手中的陶灯慢慢靠过去,才发觉那人居然是裴彧,他竟还没有走。
颜娘也顾不上去竈下拿吃食了,她提看裙摆转身离开,朝内院飞快走去。
徽音埋头在被褥里闷了一会,胸口有些憋闷,她捂着胸口慢慢坐起来,倒了杯凉茶压下心中的不适感。
屋外传来颜娘的脚步声,徽音过去打开门,看见颜娘提着陶灯小跑过去,神情凝重。
“怎麽了”她问。
颜娘跑到徽音面前,指着前院道:“他还没走,一直在院中。”
徽音看过去,天色漆黑一片,已经是亥时了。她回头看向屋内,目光无意识的落在衣橱上,她走过去,翻出压在最底下的木盒握紧,回身塞到颜娘的手中。
既然下定决心要断,那就断的彻彻底底,再无任何转圜的馀地。
裴彧独自站在院中,他看见颜娘提着风灯出了门,看见他投来隐晦的一眼。
他捂着肩微微躬着身,背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来的路上伤口裂了几次,裴彧都没有理会。
一到夜里,他的心尖就开始发疼发颤,叫他喘不过去,只有背伤的疼痛能缓解一二。
同时,他也有着自己的私心,怕徽音生气不原谅他,想着使一出苦肉计叫她心软。
但他见了徽音丶即使被狠狠拒绝,也没开口说这件事,他不想用这个事情去捆绑她,他要的不是徽音的愧疚,他要徽音爱他,像从前那样爱他。
裴彧茫然的站在院中,他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了,还是挽回不了徽音,他该怎麽办。
门口传来细微的声响丶装彧转过僵硬的身体去看,颜娘领着一个男人进门,那人正是今日要和徽音拜堂成亲的颜昀章。
他呼吸骤停,不敢去想为何已经离开的颜昀章又来了此地。
那两人朝他走来,裴彧动了动唇,正想出声问询,馀光瞧见颜娘从袖中取出一个木盒恭敬的递给他。
“裴将军,这是我家女郎让我转交给你的。”
裴彧目光凝在那木盒上,盒身很小,巴掌大的模样丶他接过去打开,第一次觉得今夜的月色太过明亮了些,明亮到他一眼就认出盒中之物,那是他送给徽音的生辰礼,狼牙吊坠。
“她说了什麽”
颜娘平静道:“女郎什麽都没有说。”
裴彧捏紧木盒,木盒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形状已经变形。
颜娘也不再多留,领着颜昀章朝内院走。走了两步,她才发觉不对,装彧竟然一路跟着他们进了内院。
她心突突的跳起来,看见他腥红的双眼,压下口中的质问。
颜昀章扫了眼身侧气压沉沉的男人,胸口还隐隐作痛,也没说什麽。
颜娘带着沉默的两个男人一路来到喜房外,揣揣不安的上前敲门。
徽音长发披肩,妆容已卸,披了件外衣上前开门,她看着院中站定的两人,侧身站到一旁让出路,无视裴彧,对着颜昀章道:“表兄,进来吧。”
裴彧咬牙道:“宋徽音!你非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徽音失笑,“裴将军,今日是我与表兄的新婚夜,睡在一起天经地义。你还不走,是想留下来观礼吗”
棐或上前抓住颜昀章的肩膀,不让他向前,力气大到让颜的章当场神色扭曲起来。徽音眉眼未动半分,冷冷的盯着他。
她面无表情,“没了表兄还会有人,除了你谁都可以。”
裴彧再也坚持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徽音和颜昀章携手进了屋门。
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投在纱窗上,交缠似连理枝,他看见屋子里的灯光熄灭,在徽音门前不知道站了多久,腿部发麻的地方如针扎般,鼻息件呼出气息炽热滚烫,裴彧甚至已经感觉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最後看了眼漆黑的房间,动了动僵硬的腿部,转身朝外走。他走的很慢,背脊没有以往直挺,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滞凝。
颜娘沉默的跟在他身後送他出门,她看着前方身影,心中忍不住叹息。
徽音和裴彧相知相爱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两人的争吵她也全部都知晓。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裴彧会为了徽音变成如此模样,再不复他往昔的骄傲,低声祈求徽音的原谅。
她心疼裴彧,也更心疼徽音。从前尚在裴府时,徽音不愿意跟她讲与裴彧间的矛盾,凡事都憋闷在心里,她不说,颜娘却都知道。
有好几次她收拾床榻时,都能摸到湿润的软枕。她私心里,也不是不愿意徽音和裴或再搅合在一处的。
颜娘目送裴彧出了门,关上沉甸甸的朱红木门,如同尘埃落地般的声音响在裴彧脑海里。
他忍不住回头望,小院门户紧闭,将他隔绝在外。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犹如天堑,怎麽都迈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