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後,羯罗族元气大伤,不得已将水草丰茂的牧地交出,退居到草原的边境生活。
因为此战,他仇恨匈奴人的同时更恨不守信义的南朝人,从此偏安一隅。那次战後,陛下虽然将那位主将处死,却依旧不得羯罗族的原谅。
徽音听完来龙去脉顿时沉默下来,她不曾想到过南朝和羯罗族之中还有如此的渊源,他们仇恨汉人自然是应当。
方木指着前方黑乎乎一团的树影子给徽音看,“那里就是羯罗族的地盘了,我们贸然闯进去,被人发现我们是汉人,就会被当场处死。“
徽音一颗心落到了谷地,羯罗族和南朝有如此深刻的仇恨,那她该如何才能说动他们出兵去救人。
方木有些不忍心去看徽音惨白的脸色,他取下水囊递给徽音,“喝点水吧。”
徽音如同牵线木偶般接过水壶,紧紧攥在手中,过了很久,方木才听见她哑着嗓子道:“你觉得,羯罗族人是更恨匈奴还是更恨南朝?”
方木闻言神情一顿,斟酌後回:“依我看,他们更恨匈奴人。”
徽音慢慢笑起来,眼尾上扬,眼眸中星星点点,好似比夜空中的星光还要明亮,方木不禁被她这笑容晃花眼,他快速低下头遮掩异样。
徽音打开水囊喝了一口,缓解干哑的嗓子,转头看着那一片黑乎乎的影子,目光坚定,“更恨匈奴人,那就还有被说服的机会。”
方木愣愣的看着她,突然间就明白少将军为什麽非她不可了。
徽音扶着发麻的膝盖站起身,擡头望了下天色,天边渐渐泛白,马上就要天亮了。
她艰难的迈着步子上马,回头对方木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个时辰後我若还没出现,你就可以离开了。”
方木不肯,他紧紧拽着缰绳不肯放,胡乱找话道:“少将军知道後会生气的。”
徽音避开方木的手掌夺回缰绳,闻言眼神黯淡,但很快她就恢复了情绪,甚至和方木开起了玩笑,“我要是出不来,他也活不成。他死了,又怎麽会生气。”
方木那张能言善辩的嘴一时被堵了回去,说不出反驳的话。
徽音坐正身体,看着东边露出的金光,这副场景让她想起了甘泉宫中的那到晚霞,耀眼绚烂。她心中忽然升起了无限的勇气。
她轻夹马腹朝前跑去,语气轻快,声音回荡方木耳边,“他还在等我,我不会让他失望。“
方木眼眶发热,他擡手捂住双眼,蹲在原地泣不成声。
徽音还没靠近那团驻扎在一起的帐篷群,就被周围守卫的羯罗族士兵拦下,他们面容警惕,持刀看着闯入的徽音,慢慢围上来。
徽音勒紧缰绳,朝那群士兵大喊,“我是南朝的和亲公主,新上任的于勒单于遇刺重伤,我知道他现在藏身于何处,快带我去见你们族长。“
她自认为这句话一定能勾起羯罗族人对匈奴的复仇心,只是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羯罗族人仇恨汉人,自然不会汉语,她说的话在他们耳中如同鸟语。
甚至因为刚刚的大声喊话,那群士兵仿佛被她激怒,手中的尖刀已经竖起,明晃晃的刀锋闪着银光。
徽音手心已经开始出冷汗,羯罗族中估计只要族长等一些族老才能听懂汉语,她必须见到那些人,才有开口的机会。
她咬咬牙,攥紧缰绳猛夹马腹,闭着眼睛冲出包围圈,朝那片帐篷群狂奔过去。徽音整个人匍匐在马上,这是裴彧教她的,这样可以减少风的阻力加快速度。
她听着身後羯罗族士兵追赶怒喊的声音,耳边还有箭矢穿过,擦着她的耳侧划过。徽音擡手摸了下耳朵,手指上一片鲜红,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徽音耳边不合时宜的响起裴彧的调笑,他说,“你这不是骑得很好吗。”
她眨眨眼,驱除眼眶里的湿意,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帐篷群外的守卫已经注意到她的异动,其中几人手持绊马索分在两侧,想要将她绊下马。
徽音深呼一口气,脑中想起那人的教导,在即将被绊倒时猛拉缰绳,马儿吃痛的跃起前脚,加上徽音轻盈的身形,居然从高高的绊马索上跃了过去。眼看着冲入羯罗族腹地,正中间巨大的帐篷外已经走出来一群人查看异动。
她连忙大喊:“我是南朝和亲公主,我知道的于勒的下落。”
她还没凑近跟前,身下的马腹扎进一支深深的羽箭,这匹跟随她东奔西走的马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连同徽音也摔在地上,左侧手臂擦伤疼痛难忍。
羯罗族的士兵快速的将她制住捆上,强硬的摁在中间帐篷外的老者面前,刀峰横卧在徽音颈上,割破她的肌肤。
徽音忍者痛艰难的擡头,看着那胡须花白的老人孱弱的走近,问她,“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徽音喘了口气,明白自己赌赢了。这些时日她跟着裴彧到处打探,将匈奴的现状摸得一清二楚。
于勒虽然杀了老单于忽丹,但并没有完全收服忽丹的心腹,草原上一分五裂混乱不堪。她赌的就是羯罗族对匈奴世世代代压迫的仇恨。
徽音将方才的话再度重复了一遍,甚至在南朝公主这几个字眼上加重音量,世人皆知,于勒杀了他父亲,夺走了南朝公主。
那老人是羯罗族的首领哈赤,也是十年前被南朝背叛的那位,他眼神一片浑浊,徽音却不敢小觑。
不知过了多久,哈赤终于收回在徽音身上审视的视线,挥手让身後制住她的人松开,他阴沉沉的盯着徽音,声音嘶哑不堪,“于勒在哪?”
徽音皱着眉,她手臂方才摔下马时好像有些错位,此刻钻心的疼。她艰难的直起身,直视哈赤,面色平静,“他身边还跟着一只军队,你若想杀他,得带不少人。”
哈赤眯起眼,半天没有说话,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是否属实。他身侧其他几位老者也凑到他身边,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用的是羯罗族的语言,徽音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