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她身後的仆妇连忙擡手去接她,口中还在不住的叫着:“王母!王母!”
裴彧脑袋嗡嗡作响,他不过一日未曾回府,府里就给他唱了出旷世大戏。邪祟?王母?好得很!
他环视一圈,他阿母和表妹吓的呆愣愣的,其他仆妇也面容瑟缩不敢擡头,庭院中乱糟糟的一片。裴彧擡手下令清场,他身後跟着的卫兵迅速将在场衆人清走看管起来。
他擡步上前,从那面色火热的仆妇手中接过徽音。徽音神色惨白,半张脸都染上血迹,散发着黑狗血的腥臭味,衣裙脏乱不堪,头颅侧在裴彧怀中,颈上一道青紫手刀痕触目惊心。
裴彧见过宋徽音冷漠丶生气丶柔弱丶装乖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她了无生气,浑身狼狈。
他擡手擦去徽音唇角的血渍,将人拦腰抱起,转身朝临水阁走去,同时下令:“一刻钟後,我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回应他的是精铁长矛撞击青石地板的声音以及数十道洪亮的:“诺!”
徽音再醒来已经是午时,午时阳光极刺眼,连帷帐都遮不住光晕。
颜娘跪坐在一旁守着她,看见她醒後欣喜异常,连忙凑到徽音跟前询问:“徽音,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徽音轻轻摇头,“无事。”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颜娘在她身後塞了个软枕做靠背,徽音倚在榻上,摸着颈侧的涨痛的紫痕问道:“前堂如何?”
“裴将军回来後将衆人都关起来了,已经审问出来,那方士就是个骗子,收了钱陷害你!”颜娘恨恨道,她早上真的要吓死了,今日若是让那骗子得逞,徽音哪还有命在。
颜娘将备好的饭食端上来,将矮木几放在榻上伺候徽音用饭,她絮叨着:“请了大夫看过了,你是惊惧之下气血倒涌才会晕倒,不知是何人想出这恶毒的招式。”
徽音接过热汤小口喝着,没有接话。颜娘又取来药膏,轻轻的涂抹在徽音颈侧,心疼道:“好在你机灵,若不然叫那骗子带走,还不知遭多少罪。”
徽音放下漆碗,拿过颜娘手中的药膏,抹在她头顶磕伤之处宽慰:“是我大意了,颜娘,你去将橱柜里的衣物都送去洗净吧。”
颜娘楞了片刻,懊恼的拍手,“那衣服真有问题,早知我就都烧了!”
——
裴府前堂,裴彧坐在正中间,堂下跪着五花大绑的张方士三人还有仆妇张媪。案桌上摆着衆人的口供,他一一翻看过去,室内一片安静,只剩木简翻动的清脆声音。
张方士浑身被捆得发麻,他龇牙咧嘴片刻,朝裴彧不停求饶:“裴将军,我等平日里只靠这些鬼神之说谋口饭吃,并未犯法啊!”
裴彧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擡手将桌上的木简掷出去,“并未犯法?你招摇撞骗到本将军府中,诬陷我的妾室为鬼祟,依律令,黥面刺字加服五年苦役。”
他懒洋洋的靠在云纹漆凭几上,擡手下令:“来啊,拖下去行刑。”
张方士连忙跪地求饶,将头磕得砰砰作响,“冤枉啊将军,今日之事全是府上张媪授意的啊!”
裴彧挥挥手,“带上来!”
两名兵甲压着张媪上前,裴彧给了身旁的驰厌一个眼神,随後取出长剑细细擦拭。驰厌得令,一掌劈开张媪面前的漆盘以示恐吓:“说,是何人授意的你污蔑宋娘子为鬼祟的?”
张媪吓得瑟瑟发抖,手臂胡乱挥舞,“不是奴婢,奴婢没有!”
裴彧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扬手将长剑扔出去,插在张媪面门前,“本将军没空听你们在这里攀扯狡辩,全部拖下去杖刑,愿意说了再拖回来。”
此话一出,堂下顿时鬼哭狼嚎一片,张媪眼见两个兵士要将她压在地上行刑,仰着头大喊:“是贺女郎!都是贺女郎指使的!少将军饶命啊!”
右侧耳房内的裴夫人与贺佳莹也听着这道声音,贺佳莹顿时面无人色,裴夫人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她忙跪在地上抱住裴夫人的双腿哭喊:“姨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她还要再辩解,耳房的门已经叫人拉开,驰厌带着两个兵士站在门口,面无表情道:“贺女郎,少将军要见你。”
“不,我不去!”贺佳莹连连後退,抱着裴夫人的双腿不肯撒手,她满面是泪,“我只是想赶她出去,没想过害她命,姨母,你信我!”
裴夫人低头望着这个被她宠坏的侄女,无比失望。她难得冷脸拉开贺佳莹,率先走向前堂。
贺佳莹呆坐在原地,望着裴夫人离去的身影,泪如雨下,她真的知道错了。
裴夫人疾步来到正堂,坐在裴彧身後一言不发。紧跟着驰厌也将贺佳莹也带到正堂,贺佳莹跪在张媪旁边,不敢擡头。
裴彧看了眼不打算插手的裴夫人,指节在案桌上轻叩,“今日之事,如实交代。”
贺佳莹擡手抹泪,苦着脸道出前因後果,那日张媪去找她,说京中来了位声名鹊起的方士,让她去说服裴夫人将此人弄进府做场法事,借机将送徽音赶出裴府。
张媪道,宋女进门後,裴夫人就歇了要她给表兄做妾的心思,要将她草草嫁出去。
听到这里裴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对你如何,府内人人皆知,我又怎会随随便便将你嫁出去,你不来问我,倒信那起子外人!”
“我错了姨母,可我只和张媪交代,只说宋徽音克表兄,将她送到庄里去便是,从未想过害她性命。”贺佳莹跪地哭泣不止。
张媪见状也跟着磕头,“少将军,女君,女郎是这样交代的,奴婢也是这样吩咐那张方士的,”她指着瘫在地上的张方士等人,“是他们!他们起了歹心!”
那张方士也知道其中厉害,忙辩解道:“胡说!分明是你这老媪交代的!”
双方各执一词,裴夫人看向裴彧,等待他的决断。裴彧坐直身体,也不在意到底是谁主谋,他吩咐一旁的驰厌,“方士三人交到廷尉去,张媪杖四十逐出裴府。”
“至于表妹,就交给阿母处置罢。”裴彧没有看贺佳莹一眼,起身离开。
瘫软在地的贺佳莹松了口气,她望着上首的裴夫人,匍匐到她跟前不住的磕头。
“我错了姨母,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