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笑起来,她很少这样开怀大笑,眼角眉梢都在向上,她通常都是抿嘴浅笑,像世家贵女那里笑不露齿。
徽音笑完,垂下眼遮住眼底的神色,语气平静却极为伤人。
“裴彧,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时候。”
“我对你从来都是利用,没有真心。”
裴彧握着徽音下巴的手不住的颤抖,他双手捧住徽音的脸,不敢相信的继续问,“我不信,你别说假话,好不好?”
徽音勾唇微笑,“没有假话,我说的都是真的,一开始,我向你自荐枕席就是为了利用你回到长安,後来对你小意温柔,屡屡示好都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盗取你的腰牌进入天禄书阁。”
裴彧松开徽音,背对着她,拳头握紧吱吱作响,他声音压得极低,怒喝道:“我不信,你在骗我,你是不是还在介意……”
“那你以为我为什麽要服避子药。”
徽音望着裴彧的背影,毫不留情的打断他。她最明白,往裴彧哪里戳刀子最疼了,就像他曾经对她那样。
徽音看见裴彧的身体一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他没有回头,徽音看不清他的表情。
月亮好像也蒙上一层雾,周遭清晰可闻,徽音好像听见雾珠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眼中慢慢蓄起泪,盯着裴彧的身影一字一句道:“我讨厌你,讨厌你母亲,讨厌裴府,讨厌宋娘子这个名号,讨厌这里的一切!”
徽音抹去汹涌而出的眼泪,她无比庆幸裴彧现在是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眼底的狼狈。
她声音没有受眼泪影响,依旧平静,“裴彧,我没有爱过你。这些时日,我只当你和我之间是一场交易,我欺骗你的感情,也付出了应用的代价。你我之间就当两清,往後桥归桥,路归路罢。”
她说完擦干眼泪,等着裴彧的回复。
不知过了多久,徽音才听见裴彧暗沉的声音,他依旧未曾转身,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他说,“宋徽音,放弃报仇,作为补偿,我会娶你。”
徽音不知期盼过多久这句我娶你,甚至连梦里都是裴彧说要娶她的画面。可是她现在听到这句话,一点都不开心,她从来没有想过,裴彧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徽音重复裴彧的话,“放弃报仇,作为补偿,我会娶你。”
她努力装作平静的面具在这一刻全部被撕碎,徽音恨恨的盯着裴彧,“你的妻位,我不稀罕!”
这一刻,她是真的恨他,恨他怎麽能说出这样的话,那这样的话来羞辱她。
“血海深仇,至亲性命!你叫我放弃!也许人人都以做你裴彧的夫人为荣,可我宋徽音不是,你在我眼底,连我父母一根毛发都比不上。”
裴彧双目猩红的转身,他望着徽音,吐出的话语令人胆寒,“你可以拒绝,但你今後绝走不出这里一步。”
“你什麽意思!你要软禁我!”
裴彧没回。
徽音看着他擡步离开,面露绝望,在裴彧将要踏门而出那一刻她喊住他,放下自尊,抛开心迹寻求生路,“我爱过你的,裴彧。”
她看着裴彧脚步顿住,本应该是高兴,心中却涌起了无限的悲凉,过往那些日常化作绵绵细针刺入她的心口。
“你我之间发生的每件事我都记得,在这里,我对你第一次改观是因为我算计苏信,导致太子属官出事,那天我本以为你会狠狠责罚我,或者是将我直接赶走。可是你没有,反而告诉我没错。”
“甘泉宫中的日日夜夜,你帮我救傅母,教我骑马,带我去花田,你说绝不会。。。。。。。负我。是你告诉我,在外面听见了什麽流言,要亲口问你。我都记得的,我对你说的话也都是真心的。”
“一开始,我确实是抱着利用你的心思来到你身边,可後来,我也是真的爱上了你。我对傅母说,倘若裴彧真心待我,那我也愿意拿真心待他。你总是问我和冯承在密谋什麽,哪有什麽密谋,我阿父冤死狱中,阿母无药而亡,幼弟生死不知。”
“裴彧,你说我在密谋什麽?我活到现在,心中支撑我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为我父亲翻案,我不想後世史书骂他是贪官污吏!我想保住他身後名,我要复仇,我要苏家跟我宋家一样,家破人亡!”
“你说让不要事事都找冯承,让我依靠你。我不敢啊,我总是担心有一天你得知真相不会站在我这边,现在这一天真的到来了。睢阳要和亲,你心情不好,我那时就想着,我不该再骗你了,你能帮我杀平嵘,是不是得知真相後,也会帮我呢?”
“我满心期待着,我要告诉你一切,我想和你有以後的。可是我等来的是什麽,等来的是你去青州将柳檀接回长安,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说你要娶她。我去问你,你满脸不耐烦之色,我说,只要你解释,我就信。你却说不能告诉我。”
“我就像个傻子一样,有时候真的看不懂到底是我玩弄了你,还是你玩弄了我。裴彧,我是爱过你的。
“现在,你还要把我关在这里,不让我去告发苏家吗?”
裴彧甚至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他听见自己沙哑至极的声音,“以民告官,你会死的。”
“我早以将性命置之度外,你现在也可以杀了我。”
裴彧无声挪开一步,将门漏出来,声音像是牙缝里挤出一样,“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