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卫队久久无人应声,平嵘和苏侑也同时松了口气,倘若裴彧要插手,他们还真没有办法。
平祯嗓子沙哑倒在地上,静静的看着萧纷儿沉入湖底,水面恢复平静,悄无声息。他眼角沁出血泪,趴在原地。
平嵘和苏侑等上一刻钟,确认萧纷儿必死後才互相拱手敬礼,相互寒暄两句率人离去。
方木望着平祯僵硬的身体,叹了口气,冲着平嵘和苏侑的方向略一拱手,扬长而去。
午夜子时,萧府朔风堂内,那枚遗失的白玉坠子正静静躺在裴彧的紫檀书案上,方木立在一侧,将今夜发生之事原原本本的告知裴彧,包括平祯最後苦苦的求救。
“你同情他们?”
方木迟疑片刻,点点头。
“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帮帮他们?”
方木却摇摇头,神色无比认真:“卑职浅薄,不懂这些谋算。但卑职知道,少将军有自己的打算。”
裴彧难得多说两句:“此事就此终止是最好的。再拖下去,就会从一桩通奸案变成党争之分,死一人还是死千人,你怎麽选?”
方木回答:“自然是死一人最好。”
裴彧走到窗前,望着天上高悬的明月,叹道:“是啊,死一人最好。”
——
艳阳刚刚爬上屋顶时,徽音就醒了,今日是立夏,屋子里的已经开始闷热起来,她掀开身上的被褥,迷离迷糊想着,得叫颜娘帮她换被子了,夜里有些热。
徽音走到案桌前喝了杯水,干涩的嗓子才好转过来。她打开木窗,初夏的莲湖,水面上漂着刚长出来的荷叶,几朵早开的莲花冒出水面,粉粉的花苞尖上透着红。
没过一会,颜娘便端着饭食进屋,摆在案几上,小碟里放着咸豉蛋羹,方形漆盘里黄米蒸熟後捏成团,淋上蜂蜜的黍米蜜团,外加一碗小米和大豆熬成的浓粥,面上浮着笋丁和野菜。
徽音用完饭,呆呆的望着颜娘收拾被褥的动作,平桢和萧氏走了,这桩通奸案自然就没法做文章了。
她只能暂时将目光从苏信身上转移,先查阿父的案子,她现在无人无钱,只能想办法利用裴彧,拿到想用的消息。
颜娘收拾好床榻,将屋内的木窗和门都打开散风,同时将木橱柜里冬日的衣服翻出洗净晒干。
她捧着一堆衣裳下楼吩咐阿桑和阿蘅去处理,一楼堂屋内还有裴夫人送来新制的夏裳,布料柔软,颜色明媚。
颜娘便将这堆夏裳拿上楼,打算叫徽音试试,不合身拿去再改。
颜娘才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贺佳莹提着裙摆咋咋呼呼的朝临水阁跑来,她穿着一身朱锦花色曲裾,奔跑间衣裙翻飞,如一只春日的花蝴蝶。
离得近了,颜娘听见她口口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萧纷儿死了!”
颜娘手中的漆盘落地,新制的衣裳掉落在地上染上灰尘。她擡头去看二楼,心慌的可怕,连忙扑出去,想叫贺佳莹闭嘴。
可已经晚了,徽音连外裙都没穿,一身素白里衣的跑下楼,失魂落魄的走到贺佳莹面前,苍白问道:“你说什麽?”
贺佳莹还是第一次见徽音这麽失礼的时候,她愣愣回道:“萧纷儿投湖自尽了。”
徽音眼前朦胧一片,听不见任何声响,她脑中只剩萧纷儿那张泪水涟涟的脸,她的绝望和悲戚。
颜娘上去扶着徽音摇摇欲坠的身体,扶着她坐下,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徽音,如何叫她不伤心。
徽音好半天才缓过来,木木的问:“消息哪来的?”
贺佳莹浑然不觉蹊跷,大喇喇道:“满城都知道了,萧纷儿自尽前留下一封血书,称是她勾引的苏信,如今东窗事发她无脸见人,遂投湖自尽了。”
贺佳莹叹道:“真想不到,我从前还当她是个好的,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
颜娘惊出一脑门汗,连忙给贺佳莹使眼色闭嘴,奈何贺佳莹跟缺根弦一样,凑近她面前疑问:“颜娘,你眼睛怎麽了,不舒服吗?”
颜娘嘴角抽了抽,挥手打发她,转头望向徽音,徽音脸色比方才好看,但依旧苍白无力。
徽音问:“那平祯呢?”
贺佳莹摇摇头,走到锦席边坐下,拿个了洗净的梨在手上,“不知道,没听到他的消息。”
她拿过小刀切梨,分成四小块,分别递给徽音和颜娘,奈何她们都摆手不吃,她便自顾自啃起来,突然想到什麽。
贺佳莹猛的拍向案几,将案几上的刀震落在地上,带起一片声响,她大声道:“我听说平家和苏信家已经达成一致,不追究苏信的过错,今日两家一同上书陛下为苏信求情。我估摸着他最多便是被罚几大板,此事便了,可惜了萧纷儿一条命。”
若说颜娘之前对贺佳莹是不冷不淡的,但她方才那番言论确实叫颜娘放下了对她的偏见,颜娘忍不住问道:“你方才不还说萧纷儿不是好的,怎麽又替她抱不平。”
贺佳莹横眉冷哼:“萧纷儿是有错,那苏信未必就是好的,此人连庶母都能强迫,哪里像个东西。要我说,死一个萧纷儿怎麽够,那苏信也得死。”
一直没有动静的徽音这时突然发问:“昨夜裴彧出府了吗?”
贺佳莹回道:“没,倒是方木出府了,我院中的婢女撞见了,你问这个干什麽?”
徽音没有回答,而是撑着颜娘慢慢起身走上楼,她走到楼梯口停住脚步,声音轻柔而坚定:“你说的对,死一个萧纷儿怎麽够。”
贺佳莹不明白她在说什麽,徽音身上有一种她看不清的谜团。此刻,她明明脂粉未施,只穿了一件里衣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却有一股难以明说的吸引力,叫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无关她的容貌,无关她的身份,只是她这个人,让人想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