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面,带来湿润的水汽与若有似无的花香。
慢慢悠悠走了一段路,裴玄临才停下脚步。
“可以睁眼了。”
凌枕梨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色美得令她倒吸一口气。
眼前的湖泊仿佛被星光点染,成千上万盏河灯在墨色水面上摇曳生光,宛如银河倾泻人间。
各色花灯悬于湖畔垂柳之间,暖光倒映水中,与河灯交相辉映,一艘精巧的画舫静静泊在岸边,船头缀满鲜嫩的花束,软榻上铺着她最爱的云锦软垫。
面前的景象美得她喉头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玄临看她激动,眼中满是宠溺:“我记得某人在来的路上念叨了一次想在江南乘舟赏灯,还问我江南的水会不会冻上。”
“你居然取笑我。”
裴玄临说着,凌枕梨笑着,他扶她踏上微微晃动的船板。
原来裴玄临会记住她随口一提的话。
画舫缓缓离岸,滑入那片璀璨灯海。侍卫们远远守在岸边,既保证了安全,又不打扰二人的静谧。
凌枕梨倚在船头软榻上,望着漫天繁星与满河灯影竟一时分不清天上人间。
裴玄临亲自执桨,船桨划破水面,荡开圈圈涟漪,搅碎一池星光。
明月倒映在水中,凌枕梨看着月影轻笑出声。
“三郎,此情此景好衬我的字啊,映月。”
“是啊,映月,你字的意境很美好。”
要是她从出生起就是薛映月该有多好呢。
凌枕梨突然伤感起来,她想到一年前的现在她还和薛映月这个身份没有丁点关系,
人在无限接近幸福时,往往最是惶恐。
她开始莫名的害怕,因为她想起了萧崇珩,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躺在萧崇珩怀中抚摸着小腹,憧憬着未来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但是现在,为了她的後位稳固,她无时无刻不想要了萧崇珩的命。
她的幸福来之不易,太过珍贵,太过完美,完美得她害怕失去,凌枕梨太害怕了,只要能让自己永远维持幸福的状态,那麽她牺牲什麽都可以。
她微微侧过脸,不让裴玄临看见自己的泪痕,唇角努力扬起幸福的弧度。
“裴玄临,”
凌枕梨趴在软榻上,轻声念出裴玄临的名字,声音飘忽如烟,“我好想死在这一刻。”
划桨声戛然而止。
裴玄临通过她的语气立马听出她现在的情绪低落,他轻声笑了笑,积极引导她。
“你不是最爱活着的吗,怎麽突然说起死来了,怪不吉利的。”
“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凌枕梨弱弱笑笑。
见薛映月稍微平淡了点,裴玄临逗她,“你小心愿望成真,一会儿翻船了。”
凌枕梨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娇嗔地瞪他一眼:“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一刻太幸福了而已,我想留住这一刻,永远都这麽幸福。”
“我当然知道,你才舍不得死呢。”
画舫在湖心轻轻打着转,四周静谧得只剩下水声。
“也没有,如果你不在我身边,如果你死了,那麽我想我会随你而去的,真的。”
凌枕梨突然很认真地看着裴玄临,这句话很像是生死相随的情话,但裴玄临听出了她话里的认真。
于是他放下船桨,坐到她身边,将她微凉的手握入掌心,揽她入怀。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爱你。”
“那我要是犯了错呢,十恶不赦的那种。”凌枕梨从他怀中探出脑袋,微微蹙眉,迫切想要得到答案。
“十恶不赦?你会做什麽十恶不赦的事,为什麽突然这麽问?”
裴玄临笑了笑,他没想明白为什麽薛映月会这麽问,难道是因为薛家想谋反?也不像啊,以薛文勉的能力,真谋反就在杨明空晚年谋反了,而且裴敛和裴裳儿都不是治国的好手,要谋反不至于等到现在。
何况现在是薛家的女儿女婿做皇帝皇後,薛家更没理由谋反。
那薛映月到底在怕什麽呢?
但凌枕梨很快给了他回答,她问出了她心中所想的。
“我就是随口问问,我只是想知道,万一我将来做错了事,你会选择原谅我吗?历朝历代那麽多下场凄惨的皇後,色衰爱弛,我只是害怕我会成为其中一个而已。”
裴玄临听完点了点头,明白了薛映月在担心什麽。
他声音坚定,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阿狸,前朝是不乏许多无故被废的皇後,包括高宗的薛皇後,但也有像我父皇母後一样伉俪情深的,我与你,只有生死相随,没有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