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我为你奏一曲吗,阿什琳·贝利?”
她不用回答,深知神情暴露了自己的渴望。
谁能拒绝伊洛文亚最伟大的乐师为自己奏乐?
或许她想多了,艾丹并无其他目的;他真的只是对艺术有纯粹的追求,而阿什琳给了他不一样的啓悟。他把见面布置得像一场约会,可能只是精灵骨子里生的浪漫。
她就盘起腿在那儿,摘下兜帽。晚风泛起的凉意在第一个音符飘起时消散。艾丹纤长的手指灵活地舞蹈于琴弦之上,音乐轻盈地跃出弦。渐渐地,浅紫色的魔法颗粒化作坠落的星星将他们笼罩。
阿什琳发现自己这才真正活着,在此之前她的人生沉于水下,音乐将她拉上岸边,大口喘息森林的空气。
艾丹的音乐有魔法,她当然知道。但此前她只是听人类乐师弹奏他的音乐。真的听到本人演奏,她几乎要昏迷过去。
恍惚间,她来到狐尾河湾边的白蜡树林里,她的好朋友米娅在她身後,恳求她不要再进一步了。
她大笑着甩开米娅的胳膊,随意捡起树枝当成拐杖,冲林深处出发。
林子里随处可见苔藓丶野蘑菇与蒲公英。她寻找着萨诺瓦要求的马鞭草和洋金花,但就算找到也不会停止脚步。
树木向她伸出枝叶,亲昵地蹭着她的胳膊,往她的头发里送小果与落叶。洁白的飞蛾扑向她,仿佛她就是火焰。
她自由了。
苍老的树叶沙沙动起,相互交谈,然後缓缓丶缓缓地,以反方向退去,似在拉开戏幕。
幕後是那棵神橡树,鲜翠欲滴,一棵树却比整片森林都更有生命力。唯有它周身泛着若有若无的紫光,令阿什琳稍有不适,但很快也被抛到脑後。
它是如此强大,阿什琳想要向它跪下,献上自己的一切。她现在知道了。森林女神在山谷间亲手埋下神橡树之种,祝福精灵这一热爱自然丶热爱艺术的长生族,只为令他们与他们的创造都永垂不朽。神橡树的魔力流淌于每个精灵的灵魂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它是源,是根,是始。当神树死去,灵感也将终结。
但紧接着,一段急促丶紧凑的旋律又杀进来,好似在否认先前的魔力。它更汹涌,更狂野,更放荡不羁,节奏如万马奔腾。神树在野性的音乐中迅速干枯,所有的水分在几面秒被抽尽。
一曲终了,艾丹优雅地鞠躬,但阿什琳忘记了鼓掌,什麽东西从她脸上滑落,可能是魔法颗粒带来的错觉,也可能是眼泪。
“这太……”阿什琳发现自己失去了语言功能。她应该习惯这一点,这是她面对艾丹的常态了。
艾丹没有言语,等待她从魔法中回神。
“所以是这样,”她艰难地说,“神橡树的枯萎让你们的创作灵感也消失殆尽。”
“有些精灵,比如我姐姐,是这麽认为的。”艾丹说,“但这并非我所想表达。灵感的来源不应该是某种单一具象的事物……神橡树只是啓迪了我们,而在啓迪之後,它的任务就已结束。它的枯萎不是终点,而是开始。”
“我不仅仅将这首音乐送给你,阿什琳。我还会教你如何演奏它。”
阿什琳用袖子蹭了蹭眼角,眼前依然是那棵神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麽。
“只有你才能治愈它,”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艾丹说,“也只有你,才能真正发挥诺卡利魔笛的用途。你是施咒人,而我谱写的乐曲则是咒语。”
“你好像很确定。”
“那是他为博你姐姐欢心的话术罢了。我不相信命运,甚至我来精灵谷也只是巧合。”
“巧合?不,阿什琳,卢卡斯比你更有远见。你们会拯救伊洛文亚,甚至拯救整片土地。早在你将王子变成黑猫的那一刻,这条路就已经铺好了。”艾丹说,“我知道,黑暗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之下悄然涌动,而森林之子恰好于此时出现,是命运早已写好的答案。”
阿什琳本只是将卢卡斯的那套话当做蒙骗女王用的恶作剧,没想到艾丹却信以为真。
她相信命运吗?
此前她似乎从未细想过这种问题。
在狐尾河湾,生活是简单的:捣鼓草药,和米娅追跑打闹,在白蜡树林中采蘑菇,就是最大的乐趣。
命运与预言,是只有诗人与学者才去探讨的事物,与她毫不相干。
她甚至很少过问自己的身世,因为那没有意义。萨诺瓦也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没人知道。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她已经拥有一个家了,不需要另一个。
可现在,她知道自己是森林之子,情况有所转变。她的身份突然就重要起来。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吗?”艾丹突然问。
阿什琳回想一会儿。艾丹是一个有点烫舌的词语,色调温暖。这是她的全部印象。
“我精灵语学得可不怎麽样。”
“无论是在精灵语,还是在人类某个民族的语言中,‘艾丹’都意味着火焰。”艾丹说,“这就是为什麽我们的相遇与联手命中注定,毕竟,你的名字有灰烬之意。”
阿什琳不清楚艾丹想表达什麽,难不成他会把她烧了还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