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後。
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醉烟巷的巷口。
甫一下车,谢灵犀便闻到百十股难以名状的熏香,似桃似李,更仿佛从哪间寝屋中传出来的摄魂香。
她心神一晃,擡头,绮楼的牌匾烟视媚行,左右大书——“春兴太癫狂,最是销魂时。”
“这……”
她攥紧了腿上搭的布毯,老神在在:“我忽然间忆起,我落下了什麽东西。”
燕盈倒也不急着进门,盯着她:“何故作粉饰之辞?你怕了?”
她粉饰什麽了?
这时,绮楼楼台间重重敲了一声钟,甚是古朴庄严,随即无数绮衣罗裙丶花团锦簇的郎君娘子流水般迈步出来,笑得妖娆。
拖着轮椅来此本就显眼,更别提她三人盘踞不前,一百花郎君扭着身子歪至燕盈面前,娇羞地用绸缎縧带打了她胸前,怪叫道:“殿丶下~~许久未见,在下可是十分想念您呢!”
又似才瞧见燕云与灵犀一般,眼神瞬间一亮,柔若无骨地攀着谢灵犀的肩——
“瞧瞧,这是哪家的娘子,这般可怜……今日来绮楼寻哪位郎君?可让我引荐一番?”
“……”
避了肩上揉捏,谢灵犀偏头,微笑:“手请拿开。”
闻言,这郎君又羞又愤。
他面容姣好,端是一派亭亭风姿,许是从未被人这般拒绝,以帕掩面:“好生绝情……小娘子,不喜欢逐玉的温柔乡麽?”
谢灵犀仍是八风不动,“逐玉?”
见那人目泛着亮光,频频点头,她心中叹气。
“逐玉郎君,你的妆花了。”
“嗯……嗯?!”
逐玉惶惶张望四周,见未有熟客登门,双腿一蹬,连那缀满珍珠的縧带都忘了收,飘然落地,人影无踪。
是以去寻铜镜补妆去了。
待人走後,谢灵犀看向燕盈,後者双手抱胸不语,她谑道:“殿下乃是绮楼的常客呀。”
“怎的?三娘子艳羡了?”
燕盈自是不甘居人之下的,她瞥了眼谢灵犀,不去解释自己“常客”与否,反倒附和了她的话。
“三娘子若非早早成家,这绮楼也是时常来得的。”
“不过……去岁听闻你那夫君新婚之夜便抛下你来此寻欢作乐,这般看来,这所谓的‘女诫妇德’,不过是禁锢女子们的枷锁,有什麽挣脱不得的?”
去岁的旧账被燕盈此刻翻起,谢灵犀扶额:“谣言罢了。”
她说了这般多,敢情谢灵犀只听进了去岁关于柳承之的诽谤之语?
“你当真是被下了蛊了。”
燕盈从燕云的手中接过轮椅,猛地一推,谢灵犀甚觉自己要飞出去,似断线的风筝一般,滑入绮楼浓妆艳抹的妖魔鬼怪之中,她急促呼道:“停下!停下!”
始作俑者不理会,甚至拨了条丝帕覆在她面庞上。
周遭一片惊惶无措的声响,是轮椅撞倒了一排琉璃花灯,直直冲着一人面中而去,屏风後的烛火也被疾风刮灭!
“啊——!”
霎时,一切静下来。
猛烈的撞击声後,那轮椅已千疮百孔,轮椅中人在帕下半仰着面,双手无力在身侧垂着,一动不动,死鹤一般。
楼台之上,有人尖叫:“杀人啦!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