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局
头顶寥寥星子。
柳续择了另一条小路,不过家门,直奔大理寺而去。
夜色浓烈,时有张扬黑影掠过,他心惶惶,忍着痛疾冲出去数里,见身後没了尾巴,这才放缓了脚步。
三更天,大理寺中人皆散去了,一片寂然祥和之状,可为求谨慎,柳续仍从侧门遁入,见那暗红的灯笼悬在头顶,如荒夜红绸,心中一悸。
不知怎的,他脑子中不甚清晰,往这官衙跑来了——兴许是窥听了那死者是崔三郎,又兴许是被那杯药茶害的。
应是迷药。
他方才跑了几里路,又用内力逼出了些药性,现下除却脑中有雾,并无旁的不适。
崔三郎死了,是公主的手笔,那替罪羔羊,不是他,便还会有别人。
可死者真是崔珏麽?
思及,他直奔净堂而去,却见昏黄满室,暗叫不好。
下一瞬,一柄长剑从门缝中“唰”的挑出,直取他的头颅——
!
萧胤警觉:“何人?!”
剑横在来人脖颈之间,如半空中一道白练。
似是另一道月光。
东南对西北,谢灵犀首先瞧见柳续的脸,倏地起身,“是我夫君。”
“承之?”
萧胤收了剑,见柳续一瘸一拐入门,同样是发丝四散丶脸面煞白,衣角被野草割成一条一条的,“这是怎的了?”
他又看向正扶腰缓动的谢灵犀,眉心紧锁,“一个两个,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方才谢灵犀坐着,他还未曾发觉,如今一瞧,这娘子似乎站不太稳,攀着墙壁,才勉强挪到柳续跟前。
两人抱在一起,倒教他看了十分艳羡。
谢柳两人皆未料到,能在此处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遇到彼此。一日之间,晨与昏的光景截然不同。
早间,濯花洗雾,她还是身体康健的谢娘子,柳郎君虽政务繁重,却仍有喘息之地;可到了夜里,今日还未过完,这对清正的夫妻病痛缠身不说,都差点要变成杀人的罪犯了。
待这两则离奇故事讲完,三人皆缄默了。
许久,萧胤开口,先说谢灵犀的病,“今早你得了这莫名的痛症,黄昏时公主便来探望,并带你去了那绮楼?”
——继而便出了人命。
谢灵犀:“是。可是我先说欲出门观景的。”
“人之常情,”萧胤点头,又指出来,“可夕阳之景有许多,你这残破身子,她为何偏生要带你去绮楼呢?”
衆人皆知,绮楼虽不同于教坊司,可名声更响丶风雅更甚,其中人放浪形骸丶离经叛道,实在不适合病痛缠身之人静养怡神。
谢灵犀只闭了嘴。
她最初的请求甚至是叫燕盈带她去崔文英的书房一览,于是几柱香後,崔文英的儿子便摔死在她面前。
而在崔珏死後,大理寺前来办案,燕盈又引萧胤寻得踪迹,半夜三更,一架马车带他回了大理寺。
……与她相见。
燕盈到底想做什麽?
昏黄的烛光打在他们每个人身上,投下黯淡的阴影,萧胤见人不说话了,又转头朝柳续道:“承之……”
只见这郎君垂着脸庞,似在忍痛,又不甚灵光的模样。
他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将灯尽数灭下。
衙外马车尚在,那马低低嘶鸣了一声——“事已至此,还请两位移步我家,先换下这身装扮,寻个郎中来瞧瞧吧。”
……
幸得柳续的小腿未伤及要害,待骨头长回,不妨碍跑跳行走。
谢灵犀身上的钝痛却是一阵一阵的,由不得她控制,请了宫中御医仍一筹莫展。她这时又好了些,静静倚在案边,“遇着萧大人,总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