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回到教室,在经过许念蕾座位时,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仿佛什麽都没有发生。但在将一摞作业本放在讲台上,转身往回走时,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动,一个折叠成更小方块的字条,精准地掉落在了许念蕾摊开的英语课本上。
许念蕾正低着头,看到突然出现的字条,身体猛地一僵。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讲台方向,陆柏言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正低头看着书,侧脸平静无波。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手指颤抖着,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个小纸块攥进手心,紧紧握住,仿佛握着什麽滚烫的炭火。
直到确认没人注意,她才敢在书桌下,极其缓慢地丶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条上,也只有一行字,是陆柏言那清晰有力的笔迹:
“雪很大,注意保暖。”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一句看似平常的关心,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某个锁孔。
许念蕾死死地盯着那行字,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才没有让哽咽声溢出来。是他!果然是他!
那个在巷口挡住她父亲的人,那个递来纸巾的人,那个在图书馆耐心讲解的人,那个送来温粥和胃药的人,那个用巧妙方式帮她保住习题册的人,那个在雪夜废弃厂房外默默守护丶并最终用匿名信息逼她母亲出来寻找的人……
全都是他!
为什麽?他为什麽要为她做这麽多?他们明明是不同世界的人……
巨大的困惑丶汹涌的感激丶以及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丶陌生的丶让她心慌意乱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一直以来用冷漠和疏离筑起的堤坝。她将脸埋进臂弯里,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宣泄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陆柏言用眼角的馀光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中五味杂陈。他揭开了谜底的一角,也将她推入了一种更加复杂的情感漩涡。他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他知道,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地猜测和挣扎。
至少,让她知道,有一束光,是真实存在,并且始终为她亮着的。
这节课,两人都心不在焉。
下课铃响,许念蕾第一次没有立刻逃离。她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站起身,低着头,快步从陆柏言身边走过。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极其轻微丶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飘进了陆柏言的耳朵:
“谢谢……”
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
陆柏言猛地擡起头,只看到她仓促离开的背影,和那微微泛红的耳根。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教室门口,良久,才缓缓地丶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掌心,因为用力,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指甲印,隐隐作痛。
但那疼痛之中,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丶近乎酸楚的喜悦。
蕾蕾,你终于……愿意对我说出这两个字了。虽然只是开始,但对我们而言,这已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丶更加微妙也更加危险的阶段。王秀芹的警告犹在耳边,流言的利刃并未收起,许建国的阴影依旧笼罩。
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完全的陌生人。他们之间,有了一场大雪,一个厂房,和一句心照不宣的——“雪很大,注意保暖。”
这微弱的连接,如同风雪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顽强地,照亮了彼此前路的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