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许建国被打住院的消息,像一阵隐秘的风,在县城的小圈子里悄悄流传。细节被渲染得五花八门,但核心一致——他惹了不该惹的人,下场凄惨。
学校里,关于许念蕾的流言也悄然转向。之前是同情夹杂着轻视,现在则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毕竟,有一个如此“凶名在外”的父亲(即使是被打的),以及那晚邻居们听到的丶从她家传来的可怕动静,都让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女孩,蒙上了一层神秘的丶不好招惹的色彩。
刘亦朵看许念蕾的眼神更加复杂,除了原有的不屑,还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不再敢搞任何小动作。连温婉妤跟她说话都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许念蕾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并不喜欢这种带着恐惧的疏离,但不得不承认,这比之前纯粹的欺负和孤立,要好上那麽一点点。至少,她获得了一种扭曲的丶却实实在在的“清净”。
她变得更加沉默,几乎不与人交流,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感,却从眼底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丶带着审视的平静。她偶尔会长时间地看向窗外,眼神空茫,仿佛在思考着什麽极其重要的事情。
陆柏言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他知道,那晚的“雷霆手段”虽然粗暴,却歪打正着地打破了她身边那堵无形的丶充满恶意的墙,也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丶不被骚扰的喘息时间。
但他更知道,这远远不够。外力制造的平静是暂时的,真正的救赎必须来自她内心的重建。而许建国的住院,也意味着那笔被抢走的学费暂时安全了,但下个学期的费用,依然像一块巨石,悬在王秀芹和许念蕾的头顶。
他必须想办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一天午休,陆柏言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帮忙整理作文竞赛的稿件。在翻阅稿件时,他看到了许念蕾的那篇。题目是《缝隙里的光》,写的是她在图书馆某个下午的所见所感,文笔细腻,情感真挚,尤其对角落里一株从地砖缝隙里顽强长出的小草的描写,充满了隐喻和力量,远超同龄人的水平。
语文老师正好在旁边,随口感慨了一句:“许念蕾这孩子在文学上很有灵气,就是性格太内向了,可惜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柏言脑海中的迷雾。
灵气!文学!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主意。
放学後,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县里那家最大的丶也是唯一一家稍有规模的“新知书店”。他找到书店经理,递上自己的学生证(上面年级第一的标识很有说服力),然後拿出了一份他提前准备好的丶打印出来的许念蕾那篇作文的匿名稿(他隐去了姓名和任何可能识别身份的信息)。
“经理您好,我是县一中的学生。这是我一位同学写的文章,我觉得写得非常好。听说书店有时候会需要一些宣传文案或者推荐语,不知道我这位同学有没有机会参与?她家里比较困难,如果能有一点收入,对她会是很大的帮助。”陆柏言语气诚恳,态度不卑不亢。
书店经理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有些意外地接过稿子,浏览起来。看着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这真是一个高中生写的?”经理有些不敢置信。文章的思想深度和文笔,确实出衆。
“千真万确。”陆柏言肯定地说,“她只是不太爱说话。”
经理沉吟了片刻。书店确实偶尔需要一些本土的丶有质量的文字来做宣传或者填充内刊,请知名作家代价太高,如果能在学生中发现好苗子,成本低,效果说不定也不错,还能落个提携後辈的好名声。
“这样吧,”经理放下稿子,“这篇文章确实不错。我们书店下个月要做一个‘青春寄语’的主题展板,需要一些短小精悍的励志文字。如果你这位同学愿意,可以试着写几篇,每篇两百字左右。如果采用,我们按篇支付稿费,一篇五十块。你看怎麽样?”
五十块!对于高中生来说,这已经不是小数目了。如果能写上几篇,下学期的学费或许就能解决大半!
陆柏言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面色平静地点头:“谢谢经理!我会转告她。她一定会认真写的。”
“好,那就这麽说定了。稿子直接投递到书店的这个邮箱。”经理递过来一张写着邮箱地址的名片。
离开书店,陆柏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这是他第一次,不是通过对抗和破坏,而是通过建设和创造,为她寻找出路。
第二天,陆柏言找了个机会,将一张折叠的纸条和那张书店名片,夹在了一本他还给许念蕾的参考书里。
纸条上依旧是他清晰有力的笔迹:
“新知书店‘青春寄语’征稿,每篇200字,稿费50元。投稿邮箱在名片背後。你的文字,值得被看见,也值得拥有回报。试试看。”
没有署名,没有多馀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