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一的清晨,带着一股雨後的清冽。陆柏言走进教室时,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靠窗的座位上。
许念蕾已经坐在那里了,低着头,正在默写英语单词。她身上穿着那件他买的灰色羊毛外套,宽大的款式让她显得更加瘦小,但脸色比周六在街上游荡时好了一些,至少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惨白。
陆柏言的心稍稍安定。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像往常一样拿出书本,仿佛周末那场无声的守望从未发生。
许念蕾在他坐下时,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擡头,也没有任何表示。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笔,指节微微泛白。那个神秘的环保袋和旅馆房间,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她无法确定是谁做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但她不敢确认,也不愿去深究。接受这样的帮助,让她感到一种复杂的丶混杂着感激和难堪的情绪。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在讲解古诗词,讲到“屋漏偏逢连夜雨”时,许念蕾的头垂得更低了。陆柏言能感觉到她周身弥漫的那种难堪和脆弱。
课间,刘亦朵和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聊天,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後排。
“哎,你们周末去新开的那家商场了吗?那家甜品店超赞的!”
“去了去了,我买了一条新裙子,我妈说好看死了。”
“真羡慕你们,我周末被我妈押着上了两天补习班,快累死了。”
这些属于普通女孩子的丶带着些许抱怨和炫耀的日常,像一道无形的墙,将许念蕾隔绝在外。她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一座孤岛。
陆柏言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物质的匮乏尚可忍受,但这种精神上的孤立和对比,才是最伤人的。
下午最後一节是自习课。天空不知何时又阴沉下来,浓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预示着一场大雨将至。
放学铃声响起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同学们一阵骚动,有带伞的庆幸,没带伞的哀嚎着商量怎麽结伴冲回宿舍或者找地方避雨。
许念蕾看着窗外密集的雨帘,脸色微变。她显然没有带伞。而且,经过周五晚上的事情,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回那个“家”。那个用陌生人的善意换来的旅馆房间,也只剩下今晚了。一种前路茫茫的恐慌,悄然攫住了她。
陆柏言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雨伞——依旧是那把深蓝色的。他看着许念蕾站在原地,望着窗外大雨不知所措的样子,又看了看教室里尚未完全散去的人群。
他知道,如果像“上一次”那样,直接走过去为她撑伞,无疑会再次将她推向流言的风口浪尖。经过周末的事情,他不能再让她承受更多的关注。
但是,他也不能让她一个人淋雨。
就在许念蕾咬了咬牙,准备把书包顶在头上冲进雨里时,陆柏言做出了决定。他没有走向她,而是快步走到了讲台边,声音清晰地开口,足以让还没离开的同学们听到:
“雨太大了,没带伞的同学可以先在教室等一会儿,或者看看有没有顺路的同学可以一起拼个伞。注意安全。”
他的话合情合理,符合班长的职责。几个没带伞的同学纷纷应和,开始寻找同路的人。
说完这番话,陆柏言才状似无意地看向许念蕾的方向,语气平常地问道:“许念蕾,你住哪个方向?如果顺路的话,可以一起走一段。”
他的邀请坦荡而自然,仿佛只是基于“同学互助”的原则,而非任何特殊关照。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刘亦朵有些锐利的视线,都聚焦了过来。
许念蕾完全没料到陆柏言会当着这麽多人的面直接问她。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但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再想到自己无处可去的窘境,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报出了一个离学校不远丶但和她实际住处方向略有偏差的公交站名。那是她昨晚临时落脚的家庭旅馆附近的一个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