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任在肩
宋平璋站得比她高一个台阶,平时温和沉稳的一个人,眼下眉头恨不得拧在一起,他近乎黑着脸,严肃万分:“殿下——”
萧谛听长叹一气:“该来的总会来,光靠躲是没用的。”
宋平璋见她态度坚决,摁着佩刀的手一松,错开步子给她让路:“殿下,请。”
萧谛听往上走了几个台阶,她隐约知道这事大抵要惹一身腥,但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去偏殿的路不远,她隔着几步路望着那个开了一道口子的殿门,由于看不清内里,心中没来由得感到一阵惊悚。
偏殿里暖意融融,却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太後端坐在主位上,脸色比刚才见她时冷了几分,太子萧奕隅站在一旁,神色晦暗,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看向殿门的方向。
见他们进来,太後擡了擡眼:“宋大人,云描的死因查得怎麽样了?”
宋平璋躬身回话,语气恭敬却不含糊:“回太後娘娘,卑职带仵作初步查验过,云描女官体表无外伤,口鼻处的血迹呈暗红色,却没检出常见毒物的痕迹。她临死前双眼圆睁,似是受了极大惊吓,可周围洒扫的宫女都说,当时没见着任何异常。”
“查不出死因?”太子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带着几分不满,“陛下养着你们,连个宫女的死因都查不出来?”
宋平璋垂着头,没敢反驳。
太後轻轻敲了敲座椅把手,目光扫过殿内衆人,最後落在萧谛听身上:“明昭,你在大理寺办案,查案经验多,你来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了过来,有探究,有审视,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萧谛听心里清楚,太後这是把难题抛给了她——查得出来,是她分内之事;查不出来,便是她能力不足,连带着淮州案的功劳也要打个折扣。
她定了定神,走上前一步:“回太後娘娘,儿臣还没见过云描姑姑的遗体,也没问过在场的人,不敢妄下判断。”
“不过,”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宋平璋,“宋大人说没检出毒物,可有没有可能是其他的东西,比如过敏之类的。”
宋平璋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殿下提醒得是!卑职只查了常见毒物,还没试过用银针探入脏腑,也没查验她生前接触过的东西。”
太後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既如此,宋大人,你立刻带人去查,重点查云描今日接触过的汤药丶衣物,还有院子里那片的花草。明昭,你也跟着去看看,有什麽发现,及时回禀哀家。”
“儿臣遵旨。”萧谛听躬身应下,心里却泛起嘀咕——太後看似放权让她查案,实则是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云描死在慈宁宫里,又刚伺候过太後,这事若是查不好,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她跟着宋平璋走出偏殿,雪还在下,落在肩头很快就化了。
萧谛听跟着宋平璋绕过慈宁宫的侧廊,往临时停放遗体的耳房去,脚下踩着未化的残雪,每一步都格外沉。
耳房里只点着两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云描的遗体躺在铺着白布的长凳上,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脸色是死透了的青灰,双眼虽已被人合上,却仍能看出几分临死前的惨状。
宋平璋示意仵作上前,自己则退到一旁,给萧谛听让出位置:“殿下,您仔细看看,卑职已让仵作检查过三遍,确实没发现外伤。”
萧谛听点点头,走到长凳旁,俯身细看。
云描的发髻还挽得整齐,算是有些体面,宫装领口的盘扣也系得严实,唯有袖口沾着些未干的水渍——想来是清晨洒扫时沾到的雪水。
她擡手,指尖刚要触到云描的手腕,又猛地顿住,转头看向仵作:“可有检查过她的指甲缝?还有口鼻内部?”
仵作是个年近花甲的老者,闻言连忙躬身回话:“回殿下,都查过了。指甲缝里只有些泥土和草屑,想来是洒扫时沾的;口鼻内部也用银签探过,没发现异物,血迹也是从内里渗出来的,不像是外力所致。”
萧谛听眉头皱得更紧,她示意仵作解开云描的衣襟。
随着衣料被缓缓掀开,云描颈间至胸口的皮肤暴露在灯光下,依旧光洁,没有任何掐痕或针孔。
宋平璋在一旁补充:“卑职已让人取了她的血样和毛发,送去太医院查验,看是否有罕见毒物,只是太医院那边说,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出结果。”
“明日……”萧谛听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云描死得太急,连半分挣扎的痕迹都没有,若真是毒物,那必然是发作极快的种类;可若是过敏,又是什麽东西能让一个常年在宫里当差的女官突然丧命?
她直起身,目光扫过云描放在腹前的手。
那双手很粗糙,指节处有明显的薄茧——想来是常年做洒扫活计磨出来的,唯有右手无名指的指腹处,有一小块淡褐色的印记,像是被什麽东西烫过,又像是沾染了什麽颜料。
“这个印记,你们注意到了吗?”萧谛听指着那块印记,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仵作连忙凑上前看了看,摇了摇头:“回殿下,这印记看着像是旧伤,颜色也淡,卑职以为是无关紧要的,就没提。”
宋平璋也凑过来细看,眉头微蹙:“倒像是被炭火烫过的痕迹,只是宫里洒扫的女官,怎麽会有这种印记?”
萧谛听没说话,俯身仔细观察那块印记。印记约莫指甲盖大小,边缘有些不规则,不像是炭火烫的,倒像是……沾染了某种粉末後,被摩擦所致。她忽然想起什麽,转头看向宋平璋:“云描今日洒扫的地方,是慈宁宫的哪片区域?”
“回殿下,是御花园通往慈宁宫的那条回廊,还有太後日常休憩的暖阁外的庭院。”宋平璋立刻回话,随即又补充道,“卑职已让人去那两处搜查,看看有没有异常的东西。”
“我们也去看看。”萧谛听当即决定,她总觉得,云描的死,定然和她生前接触过的东西有关。
两人出了耳房,雪下得比先前更密了,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御花园通往慈宁宫的回廊下,几个锦衣卫正拿着细筛子,仔细检查着地面的积雪和角落的草丛,见萧谛听和宋平璋过来,忙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