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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门宴（第1页）

鸿门宴

裴闻津虽然能自由活动，但他自从被皇帝罚了那一次，寒冬腊月的，身体底子就养崩了，时不时要靠药吊着。

这事他没和萧谛听说，公主事务繁忙，被她知晓，怕不是要拎着他耳朵一通吼。

龙城将军的祭日就是今天，他翻找出一身厚衣裳，没叫下属跟随，自己趁着清晨街市人少，一路打马跑到京郊。

他被冷风吹得浑身冰凉，却觉着还是不够多，西北的冷风吹起来像刀子，绞着人皮开肉绽，难捱安分。

龙城的首级是他亲手斩下，边界给他埋了座衣冠冢，这里就是他和一家妻女的坟堆。

裴闻津裹紧了厚氅，蹲在山沟沟里那几座矮坟前，指尖拂过冻得坚硬的坟包，上面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

稀疏的野草刮过他掌心，裴闻津攥住拳头薅了一把，一阵寒风席面，冻得他一激灵。

“瞧给你小气的，抓把草都不许……不白拿，我给你烧点纸钱，在下头别委屈了自己。”

他刚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纸钱，还没来得及点燃，身後就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带着几分熟悉的爽朗：“小裴，你倒会找地方，把人埋得这麽偏。”

裴闻津回头，就见喻兰江一身雪色劲装，肩上落着层薄雪，手里拎着个酒葫芦，正缓步走来。她脚下踩着积雪，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山沟里格外清晰。

“大帅。”裴闻津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苦笑着叹了口气，“当年情况仓促，他是戴罪之身，我能做的，也只是趁着夜色把他和家人的尸身收了，尽可能往京城远些的地方带。”

他指了指那几座坟包：“这地方偏，安静，至少能让他们少受些惊扰。等事情结束，我就找人重新修缮一下，立块正经的碑，总不能让功臣死後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喻兰江走到坟前站定，目光落在那坟上，坟上野草不多，看得出是来有人会定期打扫，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

她拧开酒葫芦的塞子，一股浓烈的酒香飘了出来，先是在龙城将军的坟前洒了一圈，又递给裴闻津：“喝点暖暖身子，看你这脸色，怕是又没好好吃药。”

裴闻津也不推辞，接过酒葫芦闻了闻，眼睛一亮：“马上行？”

喻兰江颔首：“是，这个最正宗，我没带多少回来。”

马上行是边疆最便宜的一款烈酒，味辛辣刺激，祛寒效果很好，多在出征前衆将士一块喝酒壮胆，鼓舞士气。

太久违了，裴闻津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烧得胸腔里暖烘烘的，连日来的疲惫也消散了些。

他挨着喻兰江在坟边坐下，两人并肩望着西北方的天际，那里云雾缭绕，隐约能望见远山的轮廓。

“还记得当年在居雁山，龙城总说，等打退了胡人，讨个封赏就带着家人去江南，种几亩地，过安稳日子。”

喻兰江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追忆，“他那人，看着粗线条，心思却细，手下的兵跟着他，没一个不心服口服的。那年粮草断了三月，他愣是带着百馀将士守了居雁山半个月，没让胡人往前一步。”

裴闻津握着酒葫芦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快撑不住了。他说他没叛国，只是想带着弟兄们活下去，可朝堂的动作来得比什麽都快，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给。”他自嘲地笑了笑，“，他看着我，说要送我一记封赏……我当是什麽。”

喻兰江沉默了片刻，又往坟前洒了些酒，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我知道。他寄给我的信，还是从一个老兵手里辗转得来的。信里写的，全是将士们的困境，没一个字提自己的委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过去的事，从西北的漫天黄沙，说到军营里的粗茶淡饭，说到那些跟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弟兄。

酒葫芦在两人手里传了好几圈，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西斜，山沟里的风更冷了些。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鸟鸣划破天际。裴闻津擡头，就见一只海东青扑棱着翅膀，从京城方向飞来。

他起身伸出胳膊，海东青稳稳落到他的臂膀上。这鹰平日里只在京郊活动，除非有紧急要事，绝不会轻易来寻他。

海东青的腿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竹管，裴闻津解开竹管，抽出里面卷着的纸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纸条的手指都有些发白。

喻兰江见他神色不对，挑眉问道：“怎麽了？”

“大理寺那边出了岔子。”裴闻津的声音有些发紧，“有个司直偶然翻出了一份旧文书，是当年龙城将军寄给朝堂的加急求助信，里面写了他想北上行军直捣匈奴营地的计划，还有粮草断绝的困境，结果这封信当年被人扣下了，没送到皇帝手里。”

细节不必多说，之前他们无论如何努力都翻不出来的线索，现在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司直端上人前。

说着背後没有问题那是忽悠傻子的。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现在大理寺一团糟，而公主……她这个时候去了东宫。”

喻兰江的脸色也变了：“她去东宫做什麽？怕是想找太子对峙当年的事？”

“她向来有分寸，我相信她。”裴闻津站起身，下意识地就想往山下走，“当年扣下文书的人，十有八九是太子党羽，她这个时候送上门，岂不是羊入虎口？”

“等等！”喻兰江一把拉住他，语气严肃，“你别忘了当年的呈党证供就有你的一笔……这说不定就是个鸿门宴，他们这个时候突然发难显然是早有预谋，就等着你回去呢！”

“我不回去才是真的完蛋了。”裴闻津挣开她的手，眼底满是焦急，“公主在宫里孤立无援，我若是不回去，当真是无人帮扶，你叫我怎麽忍心。”

他拍了拍喻兰江的肩膀，语气坚定：“大帅，我必须回去，至于其他，就得麻烦你了。”

喻兰江深知他去意已决，也干脆不再阻拦：“你尽管去，里头有人欠我人情，不能把你如何……旁的我再替你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