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让开门口的位置,专业的事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做。
头发花白大夫是被唐老汉背着进来的,一放在床炕边缘,就眯着眼摸摸索索在找什麽。
这时,沈知意才意识到这位大夫是瞎子。能被周大木找来,说明是有信得过的本事,她也不会出言阻止。
大夫摸了脉,长叹一声,说道:“没气了,埋乱葬山吧。”
没有人在此时说话,耳边听到的是寸头止不住的哭咽声。
“这次不收钱,把我送回去吧。”大夫朝唐老汉所在的方向“看”去,已经伸出双臂,随时准备离开。
唐老汉看了看在这的一群孩子,只能将视线落在沈知意那边,说道:“俺先送大夫回去,知意你在这里看好他们。”
“嗯。”沈知意心情沉重地应声道。
唐老汉这才将大夫背在背上,又急匆匆地往外走。
待他们离开,寸头忍不住嚎啕大哭,边哭还边说道:“该怎丶怎麽和三丶三头哥丶交代啊!”
不仅有清婶的死压在这里,还有之後该如何和三头言说之事。
在这沉默之中,沈知意缓缓道:“三头现在还在医馆发着高热,大夫说等他醒来才算没事。事到如今,我们先安顿清婶这边吧。她还有其他家人或者熟人需要知会吗?”
周大木默默抹掉脸上的泪水,回道:“没有。”
“那我们找个地方……”沈知意说到这,露出难以言说的伤感之情,她终究迈不过去这样的场景,“都是葬在乱葬岗吗?还需要准备什麽东西吗?”
“不需要再准备什麽。”周大木闷声道,看向门口站着的寸头,“寸头帮忙把清婶身上的被子拿开。”
寸头跑过来,轻手轻脚地将被子拿开,只见清婶穿着件洗得看不出颜色的里衣,整个人看起来更瘦了。
随即周大木把清婶身下的草席,连同人一起卷着,再从角落里翻出麻绳把卷起来的草席绑住,似乎这样就完成了这人的身後事。
看着这一幕,沈知意心里多了些不可名状的情绪。
她意识到曾经去博物馆看这个陵那个墓,都是得史书有记载的人才有资格落墓,像她们这样的小人物,草席和薄棺才是最终选择。
“阿姐,我们先出去借板车,稍後再来接清婶。”寸头声音嘶哑地说道。
沈知意点头,和唐花丫一起守在门口。
天空似是从这时变得灰蒙蒙,没有温度地悬挂着,仿若她此刻的重重心事。
等周大木和寸头回来,合力将草席抱到板车上时,唐老汉才回来,见到他们吃力地推车,立刻过去帮忙,似乎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
一行人挑的是小道,七拐八拐地在往出城方向走,有人正巧出门看到,要麽是折返回去砰地关上门,要麽是在旁边呸一声止不住地说晦气。
总归是将板车推到城外最近的山上,也就是县城里说的“乱葬山”,什麽人都可以埋在这里,坑挖浅了还不行,会被野狗叼出来吃或者被大雨冲刷下来。
唐老汉做活向来利索,在山里找了处不错的位置就开挖,所幸没有挖到别的“住户”,就这样将清婶安顿在这里。
沈知意做了个简陋的标识,至少等三头伤好了,能凭着这个标识找到清婶。
把这事忙活完,夕阳连最後的光亮都消失了,此时城门已然关了。
沈知意他们只能顺着路往下坝村方向走,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搭上夜归的牛车。
“你们打算怎麽办?”沈知意问向周大木和寸头。
“不用担心我们。”周大木沉声道。
“自从晚上三头哥不回来後,就在城外那座破庙里藏着破被和火石,我们可以在那里住一晚,等明天城门一开就回去。”寸头小声解释道。
沈知意见他们心里有了主意,于是道:“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们在山下分开,走在不同的方向上,唯有头顶那丝光亮指引着前路。
回到下坝村这个熟悉的地方,沈知意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就像得到了填补,迷茫即刻被破开,她还有很多事没做,不能就此被困住!
亲切的话音隐约传到耳中,沈知意看向那两道熟悉身影,不由自主喊道:“赵婶!秦奶奶!你们怎麽这麽晚还站在村口聊天啊?”
“哪里是想在这村口聊天,就是看你们这麽久不回来,心里着急来看看。原本你们翠花姐也在,後面有事就先回去了。”赵婶温和道,伸手一手拉一个,“以後可不能再回来这麽晚了!”
“是是是,知道了,以後不会再这麽晚了。”沈知意和唐花丫齐齐保证道。
唐老汉在她们後面极力降低存在感。
“还有你也是,跟着去了都不知道看时辰,回来得这麽晚……”赵婶扭头对高老汉不满地说道。
“好了好了,安全回来就好。”秦奶奶出声解救唐老汉的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