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求他,而是流下一行血泪,将指甲深深地嵌进砖缝里,一字一句地道:“嫁进穆王府,我真的会死的。”
她不是在说一个预言,这话也不是她的想象,她艰难而又笃定地将这句话说出口,就像是在宣判自己的命运。
她实在是害怕,她真的不想回到上一世惨死的地方。
虽然已经重生,但她感觉前世那痛苦不甘的游魂仍在穆王府上空飘荡,若是再次回到那个地方,她会再一次重复那游魂的命运,她再也无法作为一个鲜活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风问棠自然看得出沐毓露的恐惧,他眼中的心疼之意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在这剧烈的钻心之痛下,他几乎有些站不稳身子,就连持剑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他的身上,等待着他的选择,或者是一个回答。
他沉默且艰难地站在原地,好像只是在这里站着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实在是不忍再看沐毓露乞求的眼神,过了半晌,他极为缓慢极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然後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他这轻轻一退,瞬间浇灭了沐毓露眼中残存的光芒。
心云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默合却似乎早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冷笑。
王姨娘在这时嗤笑道:“果然是不成规矩的丫鬟,自家小姐有了一门好亲事,你们不仅不劝,还求着一个护院相救。求他做什麽?难道是嫌你们小姐的名声还不够臭?”
沐毓露恍恍惚惚地跪在原地,她的视线依旧落在风问棠的身上,但眼神里的光芒已经变得黯淡,这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
她终于不再看他,缓缓将目光移开,视线扫过站在一旁不停地拍打着胸口给自己顺气的母亲,又扫过愤怒地站在她的面前目露凶光的妹妹,最後落到坐在太师椅上偏着头斜着眼瞪着她的父亲身上。
她眼睫微动,掺着血水的眼泪从睫毛上坠下,这轻轻一坠仿佛有万钧之重,扯弯了她的脊背让她再次跪伏在地。
心云慌忙上前想要扶住她,却被她轻轻按住了手。
沐毓露顺势再一次朝着坐在椅子上的沐玉罡一拜。
“我不会再闹了,这一场婚事既是父母之命也是天家恩赐,我谨遵父母之意。”说着她又朝沐昭氏一拜,然後在心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生恩,养恩,我就此还了,从此两不相欠,我们来世也不要再见。”
她的声音很虚弱,但任谁都听得出来其中的坚决,那是一种割肉放血般的决绝,她转身离开这里,走向自己能够预见的命运,就这样没有丝毫留恋地与他们断绝了关系。
她这般决绝到仿佛是在赴死的态度,令沐玉罡都愣怔了一下。
蒲昭氏在这时候又叫嚷起来:“什麽两不相欠?还来世也不要再见?姐姐啊,我真是为你不平啊,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难,结果拼着性命就生下来这麽一个女儿?就她那些没良心的话,我听着我都觉得心酸……”
她用手帕拭了拭眼泪,还想继续说,却被沐玉罡打断:“你闭嘴吧!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劳你费心!”
说着他又擡起手隔空点了点沐昭氏:“一个女儿已经被你教成这个样子了,另一个女儿还不好好管教?还任由她在这里胡闹?非要等她们惹下什麽平不了的祸事,你才开心是不是?”
沐昭氏还没有开口,蒲昭氏先不服气地嚷道:“姐夫,你可明点理吧,这件事情关我姐姐什麽事儿?又关晚意什麽事儿?还不是你当初把小露扔在乡下不管,非要到京城来做什麽生意,这才把一个孩子养成这个样子?”
沐玉罡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一副不与小姨子计较的样子,剜了一眼沐昭氏,继续道:“你好歹是我沐玉罡的正妻,是沐府的女主人,你不能拿出担当来管理这偌大一个宅院,反而让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成什麽样子?”
沐晚意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跳起来就要维护她的姨母,“姨母是我母亲的亲妹妹,也就是是我的亲姨娘,她跟我们分明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怎麽就是外人了?”
她这一插嘴,倒是让沐玉罡顺势将火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你还敢在这里插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一点都不懂规矩!你好好学学你妹妹,今天这场面你们这些小辈就不该出现,你今天在这里看着她影子了吗?这才叫做得体!”
沐晚意最恨他拿自己同沐星子比较,一听他这样说,当即捂着脸哭了起来。
因为沐毓露的离去而短暂平息下来的风波就这样再次被掀了起来,沐府的下人又开始看起了新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