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音,既埋怨,又开心,一会儿上扬,一会儿下沉,显得很是百变。但她是笑着的,显然很高兴能和义勇再度相见。
富冈义勇怔了怔,问:“阿绿……?你怎麽离开藤屋了?太危险了。”
说完,他就皱起了眉,一副严肃的样子。
“前两天下了大雨,我怕阿静的坟墓被冲毁了,就出来看看。结果,遇到了可怕的鬼,把我丢到了这个地方来,差一点儿就死了。”阿绿说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她的脚踝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痛,让她龇牙咧嘴的。
“站不起来吗?”义勇问,“受伤了?”
“好像崴到了脚……”阿绿小声地说。
“……”
义勇似乎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将阿绿从地上抱了起来。
“诶?”
阿绿愣了下,下一刻,人已经到了他的怀里了。
“做什麽啊……”她觉得有些别扭,想要挣出去。
“你不能走路,那就只能这样了。”义勇的声音很沉静,这反倒显得阿绿多心了。
阿绿被噎了一下,停下了挣扎的手脚,乖乖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义勇抱着她,向着下山的路口走去,二人离狼的血泊越来越远,但是那腥臭的血腥味,却总是盘旋在鼻端,若隐若现。
阿绿半僵着身体,忍不住擡头打量着怀抱自己的青年。
唔……
首先,没有受伤,也没有缺胳膊少腿,这真是太好了。
他的确长高了不少,也比以前结实一些了,是个大人了。现在的他,当用“青年”来称呼才差不多。
头发长了一些,和过去一样在脑後束成一股,衣服打扮也没什麽变化。也对,义勇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花心思。
长相呢?
阿绿把目光移到了义勇的侧颜上。
她印象中的义勇,青涩安静丶沉默寡言,总是像个小大人似地板着脸。但现在的他,轮廓似乎长开了一些,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有了时间沉淀的沉稳。
“怎麽了?一直看着我。”义勇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这样问。
“我在好奇,你是真的还是假的。”阿绿嘀嘀咕咕地说,“总觉得你不是义勇,而是我的幻觉呢。也许一会儿我醒来了,就会发现我还在山上,你只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这三年里,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同样的事情了。
梦中梦见义勇回来了,已经到了藤屋的门口。她很高兴地去迎接,但是人才走出房门,她就从梦中醒来了,周围还是那麽的安静,也没有客人到访。
“……我是真的人。”义勇说,“要在附近执行任务,所以回来了。”
“你在我的梦里也是这样说的!”阿绿的眼睛睁圆了,“说了好几次!结果每一回都是我醒了,你就消失了。”
“……”义勇似乎有些无语。顿了顿,他问,“你梦到过我吗?”
“啊?”阿绿没想到他的重点是这个,不禁有点脸红。她小声说,“我梦到过很多人呢。比如妹妹和母亲……没什麽好奇怪的吧!”
义勇没再说话了。
二人走下了山,到了一条宽敞的田间小径上。阿绿终于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这里是离麻叶镇不远的深山里。原来她并没有离开太远。
她有些怕累着义勇,便问:“抱着我是不是很麻烦?我感觉我的脚好了一点,可以自己走路了。”
“你和原来一样轻。”义勇瞥了她一眼,“没什麽麻烦的。”
“和原来一样轻?”阿绿有些不解,“你知道从前的我多重吗?”
“嗯。”义勇点头,“你十四岁的时候,我们陪你埋葬妹妹,你因为发烧昏过去了。那一次,是我把你抱回去的。不过,过了这麽多年,你好像还是一样的轻。”
阿绿微微怔住。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吗?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她低下了头,轻悄悄地缩在义勇的怀里。他总是冷着脸,面覆寒霜的样子,但是怀抱却意外地很暖和。缩在这样的怀抱里,许多被封冻的回忆似乎都融化了,慢慢地从记忆之海的深处流淌出来。
冬天的雪,埋藏在白色之下的菩萨石像,绮丽曼妙的紫藤花穗;屋顶看到的烟花,从口中呵出的寒气;藏青色的香囊,海边的浪,浅黄色的海沙,螺钿做的胭脂盒子……
“你终于回来了啊……”
阿绿喃喃地念叨着,攥紧了他的衣襟。旋即,她给了义勇的胸膛浅浅一锤,恼火地说:“这些年你叫我补的破衣服,可真是有够多的啊!”
富冈义勇挨了一拳,露出了困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