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义勇随意地将头发扎起,向外走去,“我现在就过去。是在东面的山上,对吗?”
眼看他就要走了,阿绿扶着门框,紧张地喊:“义勇先生,你要去哪里?”
义勇看到她起来了,神色微微诧异。
“把你吵醒了……”他叹了口气,说,“东面的山上出现了难以对付的鬼,已经重伤了好几个队员了,我要去支援。”
阿绿顿时紧张起来。
她吞了口唾沫,拽住义勇的衣袖,小声地说:“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她无法自私地说出“别去”这样的话。她所能说的,不过是让他注意安全。
义勇点头。
在转身的前一刻,他忽然伸手摸了摸阿绿的脸,低声道:“等我回来。”
手指像沾着夜色的温度,天明便会融化。
阿绿的眼睫翕动一下,慢慢地点头:“嗯。”
义勇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上,但是藤屋的吵闹却没有停下来。过了没多久,便有几个伤员被送了回来,大夫急匆匆地跑来,像是刚从睡梦中被叫醒。
这几个队员在半夜时被委派了猎鬼的任务,但是情报出了些差错,鬼的实力远比他们要强得多。一时大意,他们便受了伤,其中有两三个失血过多,生命垂危。
大概是从未同时碰到那麽多的伤员,藤屋的侍者们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当家的老太太也有些应付不过来了。她拄着拐杖,问前来投宿的客人们:“有谁懂得怎麽照顾人,能来帮帮忙的?”
阿绿连忙探出了头:“我来帮忙吧。”
她将衣服草草穿好,扎起头发,到了安置伤员的屋子里。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像铁锈,更像墓草,令人胃里泛酸。
昏暗的灯光下,七八个伤员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席上,伤势不尽相同。有的只是轻伤,还能坚持给自己包扎;有的缺了腿,即使伤处裹上了纱布,鲜血依旧源源不绝地从草席下渗出来。
苦痛之声遍布耳际,阿绿干吞了一口唾沫,稳稳地向前走去。
“能帮我按着这个人吗?”大夫指了指身前的伤员。
“好。”阿绿撩起了袖子,按照大夫所说的那样按住了人的手脚。
“没有麻醉的东西,只能这样了……”大夫喃喃自语。
哀嚎声又响了起来。
阿绿不想看面前的血色,便转开了视线。她瞥见墙角睡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盖着草席,脸被草席牢牢地蒙住了,密不透风。她担心地问:“大夫,那张草席盖的那麽紧,会不会喘不过气?”
大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说:“哦,他已经死了。”
阿绿愣住,面色微微一白。
没一会儿,大夫便领着她到了下一个重伤的鬼杀队员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伤势很重,从胸膛到腹腔被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黑色的制服被血浸彻了,竟然透出了一种很深的红色。
阿绿拿起手帕,为伤员擦了擦脸。血污被去除後,露出了一副不算陌生的五官。
“少爷……”阿绿诧异起来。
这受了重伤丶气若游丝的猎鬼人,正是吉川源庆。
他的呼吸很羸弱了,像是随时会湮灭于夜色之中。但在听见阿绿说话时,他还是竭力睁开了沾满干涸血渍的眼帘,露出一双半涣不涣的眸子。
那眼眸很虚无了,仿佛空荡荡的古井,什麽也没有,什麽也不剩。
“阿绿……”
他喊了一声阿绿,声音也很弱,陌生的不像是他。
“我在呢,少爷。”阿绿回答。
源庆的眼睛微微合拢了些。他用那孱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阿绿凑近了他的面前,说:“少爷请说吧。”
“我…我欠了别人一份恩情……”源庆的声音很模糊了,像是烛火最後的光辉,“选拔的时候,我差点……被鬼杀掉了。有一个人救了我……我…报恩……他……”
源庆的话有些语无伦次,阿绿勉强理清了他的意思:“少爷是想向在选拔时救了你的人报恩吗?那个人是谁?”
源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说:“我不知道……他…不知道……但是,他穿着…和水柱阁下很像的……羽织,还有…面具……拜托你…帮……道谢……”
阿绿的瞳眸微微一凝。
和义勇相同的羽织,戴着面具,在选拔的山中救下了队友的年轻剑士……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锖兔清朗的笑容。
“那个,少爷,我知道,我知道他是谁,可是……”阿绿紧张地低头,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
吉川源庆合上了眼睛,再没了声息。一张沾了血的西洋丝巾从他的衣襟里滑了出来,无声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