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蘑菇炒软,香气达到顶峰时,她将那一碗豆酱倒入,继续翻炒,让酱香与蘑菇香丶油香充分融合。
豆酱的咸香进一步激发了蘑菇的鲜味,锅里的颜色也变得深沉诱人。
最後,撒入适量的盐和一点点碾碎的花椒粉,再次翻炒均匀。
加入少许水,盖上锅盖,转为小火慢慢焖煮。
这一步是为了让所有味道彻底交融渗透,让菌酱变得更加醇厚。
竈膛里柴火噼啪作响,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微的气泡,浓郁的酱香一丝丝溢出,无孔不入。
小宝早已没了心思摘山茱萸,搬着小凳子坐在竈边,托着腮,眼巴巴地望着那口仿佛藏着无尽美味的锅,不停地吞咽口水。
这等待的过程,于他而言,甜蜜又煎熬。
苏婉音同样不敢松懈。
火候的把握至关重要,大了容易糊底,小了味道无法完美融合。
她时而侧耳倾听锅里汤汁收干的程度,时而掀开锅盖快速翻炒一下防止粘锅。
这小小竈台,仿佛成了她一个人的战场,没有御膳房的玉盘珍馐,没有山珍海错,有的只是最普通的食材和最简陋的工具,但她投入的心力,却不比伺候暴君时少半分。
终于,锅里的汤汁收得恰到好处,酱料浓稠地包裹着每一粒蘑菇,油光润泽,色泽酱红发亮,香气达到了极致。
苏婉音撤了火。
她拿起早准备好的丶用开水烫过晾干的粗陶罐,用勺子将滚烫的菌酱小心地舀进去,压实,直到装满一整罐。
罐口用干净油纸封好,再系上麻绳。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额角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一场竈台上的“硝烟”终于散尽,留下的,是一罐凝聚了心血丶承载着希望的杰作。
她挖出一小勺,吹了吹,递到小宝嘴边:“来,尝尝味道怎麽样。”
小宝迫不及待地张口吞下。
下一刻,他的眼睛猛地瞪圆,小脸瞬间憋得有点红,似乎是烫的,又似乎是被那极其鲜咸香醇丶复杂浓郁的滋味冲击得说不出话。
他使劲嚼着富有弹性的蘑菇粒,感受着那咸中带鲜丶酱香裹挟着油香丶又有一丝若有若无麻味的极致口感在口中爆炸开来,好吃得连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唔……唔……好丶好吃!姐!太好吃了!比肉还好吃!”他终于喘过气来,激动得语无伦次,抓着姐姐的胳膊直蹦跶。
苏婉音自己也尝了一点点,仔细品味。
味道确实极好,蘑菇的鲜甜被猪油和豆酱完美激发,花椒点睛之笔,咸度适中,空口吃略咸,但若是佐粥拌饭,绝对是能让人吞掉舌头的存在。
成功了。
“好了,这一罐,明天就给大伯娘送去。”苏婉音将陶罐放在阴凉处,转头看见小宝渴盼又失望的小眼神,笑了笑,蹲下身来,眼神与小宝平视,声音温柔,“小宝乖,这是姐用来换东西的,咱们家啥东西都没有,钱也没有,票也没有。”
看着小宝似懂非懂的眼神,苏婉音没有停下来或者用其他语言遮掩过去,这个家里就他们两姐弟,生理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最亲最近的人,她不愿做一个无私奉献默默无闻的姐姐,什麽长姐如母,她不稀罕这名头。
现在小宝还小,她可以替他多扛一些多谋划一下,但雏鹰终究要飞出去,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必须时时与小宝沟通好他们家的情况,孩子可以宠,不能惯,惯子如杀子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所以,咱们不能一口气儿全把好吃的给吃了对不对?咱们觉着好吃,其他人也会觉着好吃,是不是就可以用来换东西换钱?”
苏小宝还没接触过这麽深奥复杂的问题,但他小小年纪就能想清楚二婶嘴上说的对他们好其实不是真正的好,脑子还是很好用的,转了转脑筋,有些明白了,点点头,“嗯!小宝知道了!小宝会乖的!”
见他明白过来了,苏婉音这才站起身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诶!小宝真乖!等姐把爸妈的抚恤费要回来了就给小宝做红烧肉吃好不好?”
提到红烧肉,小宝眼睛又放光了,在大伯娘家吃的那顿红烧肉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比糖还好吃!
虽然他只有一小块儿肉和半勺肉汤,但也足够他回味许久做梦都是那个味儿了。
小宝用力点点头,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活泼,蹦跶起来,“好!小宝相信姐姐!”
至于抚恤金,苏婉音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
钱,她肯定是要要回来的,而且不准备完全借用公家的力量,对于这种家事,他们往往都是和稀泥,只会嘴上勒令还钱,实际上并不会强行催王秀芬,毕竟苏建国也的确是她亲二叔没错。
竈台馀温尚存,满室异香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