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三十七分,闹钟还没响,孙连城已经醒了。
他没开灯,坐在床沿静了片刻,手
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确认自己还在这具身体里。
昨晚那句“家里这盏灯,一直给你留着”还在耳边回荡,但他没回头去看客厅,
他知道她已经睡了,毯子叠好搭在沙扶手上,电视关着,屋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他起身穿衣,中山装熨得平整,扣到最上面一颗。
出门前喝了半杯温水,把昨夜写完的笔记本合上,放进公文包夹层。
钥匙轻响,门锁落定。
六点四十分,办公室灯亮。
财政报告摊在桌上,他翻到第三页,停下,从内袋取出u盘插入接口。
屏幕跳转,加密文件开始同步至政务云平台备份目录。
进度条走到百分之百,他拔出u盘,放回胸前口袋,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清晰。
七点五十五分,秘书敲门进来,说最高检的侯处长一行刚到市里,临时调整行程,上午要来光明区了解基层财政监管情况。
孙连城点头,合上电脑,顺手将桌角的天文望远镜模型转了个方向,镜筒正对窗外初升的太阳。
光斑落在灰蓝色的金属支架上,一闪。
八点二十分,接待室。
侯亮平进门时步伐利落,黑色风衣搭在臂弯,手里拎着一个银色保温杯。
他个子不高,肩宽腿直,握手时掌心干燥有力。
寒暄几句后坐下,身后随员打开记录本。
“早就听说孙区长作风扎实。”侯亮平开门见山,
“最近我们在梳理几起跨区域资金异常流动案例,现部分项目审批周期压缩得厉害,但后续审计跟进不足。
您这边有没有遇到类似情况?”
孙连城坐在主位,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会议记录本上。
“压缩审批时限是市里推的一网通办改革要求。”他语气平稳,
“我们确实在提,但所有环节都有留痕。
比如上个月恒远置业那个地块,从申请到批复十九天,比规定快了十一天,可每一道签字、每一次会签都在系统可查。”
侯亮平微微颔:“效率提上去了,监督能不能跟上?”
“所以我们正在试点引入第三方独立审计机制。”孙连城翻开手边材料,
“这是初步拟定的合作机构名单,准备下周提交常委会讨论。
所有涉及国资出让、土地变更的项目,必须经过外部财务核查才能进入挂牌程序。”
他说完,把文件递过去。侯亮平接过,翻了两页,目光在一家名为“中诚信达”的会计师事务所名称上停了一瞬。
“这个机构……之前参与过山水集团的年审吗?”
“没有。”孙连城答得干脆,
“他们去年才取得省级资质,且主动申报回避了与本市重点国企有关联的审计业务。”
侯亮平抬眼看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孙区长考虑得很细。”
“不是我细。”孙连城也笑,“是吃过亏的人,才知道漏洞藏在哪。”
两人视线短暂相接,谁都没躲。
会议持续了四十分钟。
结束时,侯亮平站起身,和在场每一位工作人员握手致谢,态度亲和。
孙连城送他到门口,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
“听说您以前是搞技术的?”侯亮平忽然问。
“航天系统待过几年。”孙连城点头,“后来调过来,也算转行。”
“难怪。”侯亮平看了他一眼,
“一般人谈审批流程,只会讲制度。
您不一样,像在拆一台机器,知道哪个齿轮最容易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