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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第1页)

第68章

《尚书》曰:海岱惟青州。

“海”为渤海,“岱”为泰山。乃在国之东,东方主木,故而曰青,青州因此得名。又因起自渤海以南丶泰山以北,是故四季分明,白壤肥沃,最是富饶之地。

当年承华帝四征匈奴,後令各州筹备粮草辎重,青州皆居前列,为帝赞之:膏畴沃野,仓实民安。牧君之能,贤臣辅天府,炎魏光矣!

“牧君”说的就是彼时的青州牧丶後来的武安侯明岱。然水满则溢丶月盈则亏,他去後,属下杨羽一党却只承其威名,未袭其清正,领青州军坐吃空饷,贪污秽行,倒卖军需,後来更延祸朝廷,使大魏出现长达五年的“僞朝之乱”,险些灭国。

二月的平原郡,民生一片凋零。

原本种植冬麦的肥田,青苗连芽尖都看不见,面呈菜色的农民扛着锄头歪在黄沙覆盖的田地里;才生下孩子的妇人在挖树根,但是树根早已被挖光,空空如也只好咬破手指给婴儿吸血充饥;皮包骨的小儿看见路过的人,伸出黑乎乎的手要吃的,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海边的礁石上,有人寻到了一些被海浪冲上来的残蟹死鱼,正四下观望急急裹入一方破布里,却被一群人蜂拥而上,争抢间几人流了血,几人咽了气……

三月的千乘郡,经济垮得彻底。

以往青州的冶铁业举国闻名,千乘郡的铁坊更是青州之最,能造出最好的农具丶兵器。如今铁坊的炉子早凉了,铁匠或死或逃,只剩下一堆生锈的铁砧子。另有丝绸生意也废了,纺鲁缟的织女,要麽被山贼掳走,要麽为了换一口吃的把织机拆了烧火。

城中酒肆不开,商贩全无,就连最基本的粮食交易都没有。实乃市面上没有粮,有粮的也不敢拿出来卖,怕被抢,只能私下里用粮食交换物什。一个馒头换一件旧棉衣,半袋麦谷换一头生病的骡子。

四月的齐国郡临淄县州牧府中,卷宗如山堆在案头,书简或腐烂或被虫蛀,散着朽味,浮着烟尘,但总算还能辨清字迹。

【承华廿五年,齐国郡在册人口十七万户,总计人数一百零三万千九千人;僞朝二年,人口十二万户,总计人数七十万三千人;神爵元年,不足三万户,总计人口十五万六千……】

昔日青州各郡人口密集,齐国郡作为大郡有百万之衆,而如今人口损耗达十之七八。上万户的城池,登记在册者往往不足千户,税收亦不足往日两成。

……

前来青州上任的一衆官员自正月中旬从京畿出发,下旬过衮州後,十中六七被风寒侵体,患疾在身,病愈缓慢,只得一路减速而行。

薛壑病得尤为严重,数度高烧不止,浑噩不清,驿馆郎中多人皆劝其停下休整,不可轻易上路。他恐误行程,遂谴同行病愈的官员先行上任。後经一月有馀,终于三月上旬抵达青州临淄县州牧府。却因染病在身,久不露于人前。唯有州牧府中每日汤药不绝,苦味弥漫,偶尔传出两份他手批落印的文书。

不得见其面,亦不见其做事。

耳闻是其水土不服,缠绵病榻;鼻嗅乃阵阵药味,浓苦似青州百姓最熟悉的味道,亦是此地各级官员最安心的气息。

百姓对这位新任青州牧的了解,无外乎年轻丶尊贵丶曾与当今天子议婚。要说再多些,大概是有部分人还依稀记得七八年前,从天而降的少年将军,领兵突袭高句丽兵营,不到半月便迫其退兵。後来在此州牧府住过两月,极爱骑射。有胆子大的女郎,偷偷去城郊跑马场偷看少年英姿。

但又如何!

岁月催人老,时间足矣改变一切。今宵人困顿,已是难抵自然与疾病的侵害,有心无力。

也有人说,或许连“心”也没有,当年来时意气风发,实乃青州尚可救。如今这等模样,哪个愿来,哪个愿吃这等苦?多半待病愈,待一两载过去,便兜圈回了繁华京里。

当地民衆如此见识,官员见识稍多些。

比如年轻尊贵的青州牧久居庙堂,位列万石三公,如今来任州牧一职,明显是贬谪下放之态;且其与天子议婚,但凡能上得皇夫位,名录宗正处,怎可能千里来此?

如此不为君顾,想来心志消沉,便也不足为惧。

哪怕他携带而来多名同族子弟,各任其职,然于当地官员眼中亦不过是豪族姿态,控权壮胆而已。

反而对被调遣回祖籍的曹渭因是同乡之故多有好感,虽曹渭亦深居高位,寻常难以见到,其人也低调鲜少应酬。然其带回两位去岁新政中榜的学子,陆岸和盛珉,当下皆在州牧府中担任两百石功曹。

官职不高,但却出入州牧府,是一个极好的位置。

数月间,陆续有官员譬如平原郡郡守之长史丶千乘郡数位县令丶主簿都或邀约丶或拜访陆丶盛二人。二人受曹渭点拨,不应不拒。

皆是久在官场之人,“不应不拒”之四字,实则“不拒而应”。

一时间,青州中下层官员大都形成默契,皆以曹渭为首;各郡豪强更是望风而动。

却不想五月初青年病愈,召平原郡丶千乘郡丶齐国郡三郡郡守及其四百石以上官员丶联合州牧府官员共七十位于州牧府议会。

当月十六日,无有一人缺席,各自携卷理衣正冠而至,瞧着给足了新州牧面子。

年轻的州牧亦是笑脸论政,不急不躁。一晌午容得案前卷宗高垒,却并不阅读,只命长史将他自己整理好的卷宗逐一下发传阅,後于堂中复诵。

平原郡的民生现状,千乘郡的经济形势,齐国郡的人口变化……随日影偏转,一一传入诸官耳中。

初时个个神采奕奕,慢慢地眼风互扫,後垂目惶惶,已然不敢再听下去。奈何坐于堂中,席案在前,瓦墙在後,虽无兵甲执刃在颈,但州牧长案上的卷宗丶长史的句句所述,更似悬剑诸人顶,极有可能在青年一个笑意里,一口咽下的茶水里,就让他们血溅当场。

大抵谁也不曾料到,薛壑途中患病不假,但却没如诸人所见那般严重,不过七八日便已痊愈。後来一切,不过将计就计,二月私访平原郡,三月逗留千乘郡,两月走完两郡三十二县;四月回来齐国郡州牧府,扎身埋在古旧卷宗中,从实地到旧档勘察民生状态,胜过各郡上呈的无数粉饰太平的卷宗文书。

“本官患疾在身,百日方安。”待长史将数册卷宗依次读完,薛壑搁下手中茶盏,温声道,“不想青州形势如此严峻,想来诸位定然急坏了。本官的不是,耽误这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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