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浦仓库的成功破坏,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然按照计划将涟漪引向了军统残余势力的方向,但其引的连锁反应,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更深、更暗的水域。
沈望舒藏身的安全屋,虽然隐秘,但并非绝对与世隔绝。顾知行能感觉到,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号像嗅觉敏锐的猎犬,虽然被错误的气味引开了一段距离,但终究会意识到不对劲,慢慢将搜索范围重新划定。
而军统内部,刘副站长一派清除异己的行动也并未停止,对于沈望舒这个“叛徒”的追捕令,依然有效。
沈望舒的存在,就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不仅危及自身,更严重威胁着顾知行和他背后尚未暴露的网络。
“你必须离开上海。”几天后的深夜,顾知行再次来到安全屋,开门见山,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凝重。
沈望舒对此并不意外。他活动了一下已经完全康复的手臂,眼神锐利:“怎么走?现在码头、车站、所有出入上海的通道,恐怕都贴着我的照片。”
“常规渠道肯定不行。”顾知行在房间里缓缓踱步,眉头紧锁,“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沈望舒’这个人彻底消失,同时又能让你合理离开的机会。”
他停下脚步,看向沈望舒,目光深邃:“或者说,我们需要一场‘死亡’。”
沈望舒心领神会:“假死?”
“嗯。”顾知行点头,“一场足够真实,能让号和军统都信以为真的死亡。只有这样,追捕才会停止,你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以新的身份开始行动。”
这个想法大胆而冒险。要骗过那些经验丰富的特务,谈何容易。
“具体计划是什么?”沈望舒直接问道。他知道顾知行既然提出,心中必然已有了初步的构想。
顾知行走到书桌前,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三天后,日本华东派遣军的一位高级参谋,竹下大佐,将秘密乘船离开上海返回本土述职。他带走的不止是述职报告,还有一部分关于华中地区未来半年驻防调整的绝密意见。这份意见,对我们判断日军下一步战略动向至关重要。”
沈望舒眼神一凝:“目标是这个竹下大佐?还是他携带的文件?”
“都是,也都不是。”顾知行的话带着玄机,“竹下的行程极度保密,护卫森严,我们几乎没有可能接近他本人或者直接获取文件。但是,他离开的码头,是日军专用的三号码头西侧区域。那里戒备同样森严,但有一个特点——
区域相对独立,且靠近一片废弃的船厂和滩涂。”
他的手指在“废弃船厂”和“滩涂”上点了点:“这里,就是我们为你准备的‘葬身之地’。”
沈望舒立刻明白了顾知行的意图:“你要我袭击码头,制造混乱,然后……‘死’在交火中?”
“不是袭击码头核心区,那是以卵击石。”顾知行摇头,“是在码头外围,制造一场足够引人注目,但又不会造成实质性重大损失的‘骚扰性袭击’。
目的是吸引守卫火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然后,在交火最激烈的时候,你会‘中弹’,坠入那片水流复杂、暗礁密布的滩涂。尸体,大概率是找不到的。”
这个计划听起来可行,但细节至关重要。如何确保袭击能吸引足够注意力?如何确保“中弹”和“坠海”的过程逼真?如何应对事后的搜查?
“袭击的规模和方式需要精确计算。”沈望舒沉吟道,“火力太弱,引不开人;太强,我们脱身困难,也容易引敌人过度反应。”
“用这个。”顾知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管看起来像烟花爆竹,但结构更精密的东西,“特制的烟雾弹和声光弹,能制造出堪比小型爆炸的动静和浓密烟雾,但实际杀伤力有限。你需要做的就是潜入预定位置,在竹下座驾抵达码头、护卫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引爆它们,然后与必然会被吸引过来的巡逻队进行短暂交火。”
他指着滩涂的位置:“交火中,你会被‘击中’要害,落入水中。我会安排一条可靠的暗线,伪装成协助搜查的本地渔民,在水下接应你,带你从一条废弃的排水管道离开现场区域。之后,老陈会接应你,将你直接送往苏北根据地。”
苏北根据地!沈望舒心中一震。那是活跃在新四军控制下的区域,是他即将踏上的“新世界”的第一站。
“竹下大佐的文件……”沈望舒还是有些不甘心,军人的本能让他对那份情报念念不忘。
“那不是我们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强求不得。”顾知行冷静地打断他,“你的安全撤离,以及‘黑鸦’的彻底消失,是当前的要任务。只有你安全了,我才能更安心地进行后续工作。至于竹下的情报……我会另想办法。”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是一种越了个人得失的战略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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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舒感受到了这份沉甸甸的维护,他不再坚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具体时间、位置、接应信号?”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再次投入到紧张的细节推演中。
袭击点的选择、潜入路线、引爆时机、交火距离、“中弹”的角度和位置、落水点、水下接应的具体方式和暗号、撤离路线的每一个环节……都进行了反复的模拟和论证。
顾知行甚至找来了一套旧日军军服和一些血浆包,让沈望舒预演中弹落水的动作,确保万无一失。
这种近乎偏执的严谨,让沈望舒对顾知行的行事风格有了更深的了解。这个男人,不仅有着宏观的布局能力,在微观的执行层面,也同样追求极致的精准。
行动前夜,气氛凝重。老陈送来了执行任务所需的全部装备:特制爆炸物、一把性能可靠但来源无法追溯的手枪、几个弹夹、潜水用的简易呼吸管、以及一套用于水下活动的紧身水靠。
顾知行亲自检查了每一件装备,最后将一枚看起来像是渔民常用的、刻着特殊纹路的骨制护身符交给沈望舒。“这是和水下接应人的信物,确认对方身份后用。”
他顿了顿,看着沈望舒,眼神复杂,“记住,一切以安全为重。如果情况有变,宁可放弃计划,也要保证自己能活着离开。”
沈望舒将护身符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我知道轻重。”
他看着顾知行,这个将他从绝境中拉出,为他指明新方向,此刻又为他精心策划脱身之路的“同志”。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你……也多保重。”
顾知行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疲惫,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等你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应你。我们……后会有期。”
没有更多的告别,所有的嘱托和情谊,都融在了这简短的四个字中。
第二天,黄昏时分。沈望舒穿着水靠,外面套着破旧的工人服装,带着装备,再次跟着老陈出了。汽车在离三号码头还有相当距离的一个废弃仓库区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