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衔枝(二十七)
命好苦,哈哈,命好苦。
袁柏清尝了尝自己的心事,比黄连还苦,要把他苦死了。苦得他都想笑了。
他旁边的孙翔更是呆滞到无法做出任何表情,衆所周知孙翔是编外玉孝子,刘小别总笑话他,说他是陈今玉梦男,但是大家都没当真,只当他是狂剑仰慕狂剑,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有喜欢的选手很正常啊,王泽还崇拜周泽楷丶李华还崇拜叶秋呢,很正常。
总之,同期们都没想过他真的是陈今玉梦男。大家都觉得他只是事业粉,就像李华是叶杂,他是陈丝。至于为什麽不是王母?王母首先得是个女的。
袁柏清都有点同情孙翔了。换位思考,要是他看到他的偶像正在和同事搞办公室恋情,他都要哭了,事业粉最怕看见这个了,千万不要影响比赛状态啊!
不对。他猛然回神——他偶像不就是方士谦吗?正在跟陈今玉亲得难舍难分的不就是方士谦吗?一时间他也是悲从中来:师父啊——师父啊——
这是袁柏清的想法。那呆滞的孙翔有什麽想法呢?
孙翔虽然自诩梦男,但他实际上并不太清楚梦男的含义。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梦想的好男孩,他的梦想就是站在职业赛场上,让陈今玉看到他丶注视他。
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那一半是和她做旗鼓相当的对手,然後亲手打败她。这个就有点遥遥无期了。
他知道自己喜欢陈今玉——但是,喜欢。哪种喜欢?单纯的孺慕丶崇拜,还是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祟?他自己都不清楚,一直搞不明白。他长这麽大都没有给谁送过情书。
细密的雷光没入他的大脑,他居然为此感受到迷茫和苦痛。就像被术士的混乱之雨从头淋到脚。混乱丶煎熬丶困惑……紧跟其後的,是一抹遽然闪现的诡异灵光。
他居然想道:如果她愿意搞办公室恋情,那他……?方士谦行,他怎麽就不行?
这样的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念头熊熊燃烧,那火焰无法止息。
孙翔,悟了。
2022年1月2日,一个梦男的心碎了一地。然後他成为了真正的梦男。孙翔心里的小作文从梦男文学变成了暗恋橘生淮南。
“哎呀,是小袁。”陈今玉说,用的是气音。几乎是在方士谦的唇间讲话。
他还是吻她,抱得很紧,严密缠绕着她腰身的手臂像是攀援的藤和蔓,呼吸有一点粗重,胸膛起伏,方士谦将下巴抵在她颈窝,话音略显沉闷,“不管。看我。”
“还有越云的小孙队呢。”她继续说,言语间笑意隐现,似有还无地萦在耳廓。
方士谦不情不愿地和她分开,将离之时,他最後一次重重地贴向她的嘴唇,都有点像是顶撞了。陈今玉低声道:“你银武打的是骑士的冲锋?”
“冲刺撞击。”他冷哼着说,两人各自整理仪表,陈今玉的头发有些乱了,他替她将发丝挽过耳後,乌云叠鬓,映得面如玉盘。此前频频争抢氧气,面庞都浮起几分淡薄的红,唇瓣覆着潮润湿光。
方士谦拉着她的手,很轻地用嘴唇碰了碰她的手指,忽地一咬指节,陈今玉静默看他,眼眸平静,并未讲话。
她没什麽反应,他反倒有些恼怒,率先走出角落,袁柏清还愣在原地,双腿仿佛灌铅,都没有做好表情管理,方士谦就挑起眉毛朝他笑:“迷路了找不到厕所?在这儿傻站着干什麽。”
然後他看向孙翔:“你也找不到厕所?”
孙翔刚要开口,袁柏清就赶在他前面抢答,干笑两声:“师父您好聪明,哈哈哈,百花的场馆好容易迷路呀……”
“真假的?”陈今玉从方士谦後边走出,笑盈盈地问,“那我应该反馈一下,多弄几个指引标啊。”
我靠啊,远近闻名的魅魔走过来了!袁柏清心中大震,尽力稳住表情,又笑了两声,笑得跟谁家傻孩子似的。
方士谦无语地让他赶紧去,“我俩回去上班了,你们随意吧。”
看眼时间,团队赛确实即将开始。两人离开了。徒留袁柏清和孙翔望着她们的背影,彼此都无话,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咋办啊梦男。”袁柏清随口说,孙翔却猛然擡头,语气笃定道,“对,我是梦男。”
哇,这人看傻了还没回过神。袁柏清又想大笑三声了,总之先去厕所尿遁一下吧……
通勤路上陈今玉说:“运气好差呀,被你们家小孩看到了。”
方士谦凉飕飕地看她,话音中无甚分明情绪,辨认不清,“你怕被人看到?我这麽见不得人呢?”
她温和地提醒他:“因为我们是情人关系?”
他一时语塞,甚至有点恨她。恨明月太多情,垂照得太慷慨,又恨之无情,不肯只映他一人的身影。
那其实怪不得她,是他想要的太多;他最多只能说怨她,而没有缘由和名头去恨。他知道。但他还是涩声道:“恨你。”
“哦,爱你。”她淡淡地说,轻柔平稳的嗓音像一道惊雷,那语气其实更像是“爱你闺蜜”。
爱这个字又实在太沉。
如此轻飘飘就宣之于口的爱意,真假已经很好分辨,是他情愿骗自己,才会徒劳地用真情回应假话,在心里回一句:我也爱你。
多自欺欺人。
陈今玉淡定地回到工位,在楚云秀旁边坐下,她刚打完擂台赛,现在换守擂的韩文清上台。楚云秀抱怨道:“B组有病啊,让邓复升上擂台,那骑士磨死人了,他绝对故意的。”
邓复升是陈今玉同期,她自然了解对方风格,他走得不是持久折磨的路子,估计是对面的外置大脑指使的吧。叶秋跑路了,那肯定就是喻文州干的好事。
“没事,”她说,“团队赛我去削他。”
“下得了手?”楚云秀笑道。这是明知故问,即便是她们俩,也未有下不了手的时候。总是对手,场上只能是对手。
“不就是前队长丶前队友?”陈今玉也笑着说,“沐沐在对面我照样打。”
“哈,算了吧,”楚云秀说,“我们都划水一下咯,先被送走先下班。”她同情地看她,又说,“不过你就算了。毕竟是你们主场,还得用繁花血景吧?”
“是啊。”陈今玉喟叹道,“折磨啊。团队赛最磨人了,还不禁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