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四十九)
然而,与百花发出的消息相比,蓝雨对雷霆的精彩表现也显得没那麽重要。
百花放出一个重磅新闻:队长孙哲平因意外暂离队伍,接受治疗,归期未定。
他没有退役,只是暂时离队。而本轮比赛的首发名单之中果然没有孙哲平,换一位替补选手顶上。
孙哲平不在场上,张佳乐异常沉默。沉默的同时,他也打得前所未有地凶,繁花血景中的弹药专家往往承担的是辅助角色,他却摇身一变成为这场团队赛的主攻。
百花的对手是呼啸,他的同期林敬言评价说:“这张佳乐要疯。”
不是要疯。可能是已经疯了。疯到甚至有几分孙哲平的味道,疯得空前绝後。
蓝雨和雷霆的选手潜心备战,并未关注别队的阵容,因此赛後才得到这个消息。
刚打完比赛就看到这条来自百花的噩耗,两队皆是一惊,陈今玉的大脑更是在飞速转动:她就说以孙哲平的水准,那个怒血狂涛不至于读到半路却放不出来……
然而,狂剑士的打法是燃烧一切的打法,孙哲平更是以极限节奏着称,他将每一场比赛都视作拼尽一切的沙场,节拍丶攻势,从来都是做到极致,他一直在爆发,从不调整节奏,他要做的只是不断地向前,掀翻对手,可以说是疯狂。
作为一个狂剑士,奔放地疯狂进攻就是最好的打法,疯狂就意味着猛和强。
这也意味着巨大的负荷。
陈今玉的猛攻打法跟他差不多,她也足够狂野奔放,但她非常擅长调整节奏,控制自己的手速,从而做到收放自如。她所在的团队也需要她这样不断地切换节奏,因此手部压力被控制在正常范围内,最多只是打得心累,脑子累。
两人都是狂剑,总有些惺惺相惜。陈今玉难免感到物伤其类。
说实话,这个节骨眼,她是想不太出要跟孙哲平说什麽。说什麽都显得居高临下,说再多都显得残忍。而那个人本性如此狂傲,从来都不需要无用的同情。
他只是去接受治疗,又不是当场宣告退役,百花也没说伤势有多重,用词讲究的是“意外”受伤,陈今玉就当只是小伤了。这时候没人会想到最坏的结果,同事们都以为这是小伤,也可能是被浴室单杀了。谁会想得那麽严重?那跟诅咒有什麽分别。
思及此处,她斟酌着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的是:“你还欠我们蓝雨一顿饭。”
孙哲平回得很快。
他前往首都接受治疗,一遍又一遍地看过医生,如今已身在B市。医院中总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他理智上知道那是挥发的消毒水味,却仍然不免想道:这是缺憾丶伤病丶生离死别的味道。
就像是落花。
多麽无情。
落花狼藉尚未坠落而下,这想法实在莫名其妙。孙哲平拉了拉口罩,垂下眼睫,他连低眉都不显得柔顺,仿佛仍然张狂无忌,蓄势待发。
在打字回复之前,他悬在屏幕上方的左手手指颤抖了一下。
这并非他的本意。
他伤的是手。此刻喉间却涌上一股莫名的铁锈腥气,像是血。他知道不是,知道绝无可能,可那感觉实在太像。
但孙哲平仍然平静地回道:“我是欠你一顿饭。不是决战狂剑之巅麽?”
尽管明白他不能看见,她却还是笑了一下:“我们的每一场比赛,网上都说是决战狂剑之巅。已经将近战了三个赛季了。”
“哈。”孙哲平说,“我们已经认识快三年了。”
“但你没怎麽请我吃过饭呢,平哥。”她说,那点本无可能经由网络传播的笑意却似乎融入了穿梭的电波,不可思议地丶遥远地坠入他的耳廓。
像是陨星。
打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也情不自禁地呢喃出声:“再和我多吃几顿饭吧……孙哲平。”
他没有再回复。
但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有过短暂的愣神,目光滑落,看到联系人名称,指尖于是点触屏幕,接起这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背景音嘈杂,如有人群熙攘。密集的脚步声和叫号的电子音不间断地响起,轮椅和担架车的轮子滚个不停,那些医院特有的气息,仿佛也在此刻似有还无地萦在她的鼻尖。
孙哲平的声音从中传来,公共场合,他的音量不高,声气压得略低,然而仍有傲骨横纵。那是独属于他的骄傲与狂放不羁,连意外与遗憾都无法将其磨平。
难以言说的伤痛之中,陈今玉却似乎听见他笑了一下。孙哲平说:“是我要‘请’你吃很多顿饭。”
赢家请客,这是规矩。他刻意地加重了字音,让这个“请”字被他紧紧地咬在齿间,含在唇沿。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道:“等你回来,我们继续决战狂剑之巅。”
“好说。”他欣然应下,挂掉电话之前又说一句,“洗干净脖子等我回来。”
“你也不要忘记注意个人卫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