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衔枝(二十四)
管他们有多少针锋相对丶多麽笑里藏刀,放到论坛上都美化成绝美同事情了,讨论几百条,只有那句“上班爱上同事,比赛爱上对手”符合事实。
第二天起床第一件事,陈今玉先把张佳乐拍起来,他睡迷了,一脸茫然,红发散乱,看起来更加毛绒绒了,困得不行,话音听起来都好闷:“干嘛呀你?”
上哪儿学的倒装句?陈今玉持续拍拍,按来按去,“起来锻炼。”
从张佳乐说他要和她一起锻炼的那一天起,他就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不是在健身房找死就是在晨跑夜跑的路上找死,总之横看竖看都是死路一条。他的锻炼之路是一本书,翻开一看,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死人”,太不吉利了,张佳乐要把这本书合上。
张佳乐决定反抗。他奋起,把脑袋埋进她肚腹之间,她练得太好,即便无意绷紧肌肉,腹部也不算太柔软,反而真让他清醒了。陈今玉再晓之以理丶动之以情,以食物诱之:“就跑三公里……最多四公里,慢跑,跑完顺路去吃早点。”
“三公里。”张佳乐讨价还价,“两公里。”
“那直接走到老街去吃饭吧?”陈今玉提议,语调柔和。
春风摇摇,往来多情。但现在是冬天。这次张佳乐彻底惊醒了,他老实地爬下床,换衣服丶洗漱:“好好好,三公里,听你的。”
他闭着眼睛洗脸的时候,陈今玉从後面环他的腰。他其实相当瘦削,第五赛季後半截状态不好,显见清减许多。她转会过来,两人见面拥抱,那时掌心落在他背上,几乎可以抚到嶙峋背骨,真是一把伶仃瘦骨。凸起的骨骼和心灵一起破碎,都太不堪,即便勉力修补弥合也总有裂纹。
陈今玉既没有白骑士综合症,也没有什麽救世主情结。即便如此,她偶尔也会想,我是不是来得正是时候?
拉着他做地陪当导游,尝尝这个特産品品那个小吃,总算丰润一点;拽着他去锻炼去跑步,臂膀线条也分明许多,看起来健康了不少,抱起来终于没那麽骨感,但腰腹依然瘦韧,她用手臂圈住,张佳乐吓了一跳,猛然睁眼,感受到她的侧脸贴着他的後背,温度和气息一同向他过渡而来。
连空气都过分宁谧,仿佛不再流动。
呼吸都静止。
陈今玉只是说:“你好慢。”
不带抱怨的语气,平静清润的嗓音,声气压得有一点低。张佳乐想转身抱她,但掌心沾着洗面奶,脸庞也湿漉漉的,只好请求她:“我马上搞定了,你先松手呀。”
她往下摸了一点。张佳乐差点跳起来——他基本上已经跳起来了,浑身通电似的一抖,透过镜子瞪她,她没有看向镜面,瞪不到,只能看到一截属于女性的丶柔韧结实的手臂横在他腰间,看到自己渐次泛红的面颊和耳廓,层叠艳丽地铺陈在肌肤之间。他忽然有点想大笑三声了:哈哈,搞什麽,其实她转会根本不是什麽强势加盟,是老天派她过来要把他搓圆捏扁的。
张佳乐大叫:“涉黄了啊!”
“你成年多少年了?”陈今玉说,语调散漫随意,“未成年保护法都不适用了吧。”
以及,出于某个衆所周知的原因,男人是没有性同意权的。
他其实喊得不成调子。她太坏了,总是好坏。指甲轻盈地一划,最末尾的字音就要为之融化成气喘,张佳乐用尽一切力气和手段,隐忍地擦干双手和脸,掌心抵在洗手台,崩溃地低着脑袋平复呼吸,但他失败了。
“擡头看我。”她命令道,眉眼被柔和笑意洇湿,却在此时显得分外促狭,简直有些轻佻了。
陈今玉腾出一只手去掰他的下巴,要他擡头,必须看她。两人对视,他几乎被她的眼神烫伤,唇齿间溢出低吟般的呢喃:“不锻炼了?你不是想吃甜品吗?今玉……”
她其实喜欢听他叫她的名字。她喜欢听任何人叫她的名字,亲昵的两个字,短促的音节,尾音呼出短短的细密气流。这让她有一种掌控感,就像此刻他被她拢在掌中,像一件爱物。
对不起,有点物化男性了。陈今玉不走心地反思,垂头吻他的後颈。那段颈子秀气细长,从来都漂亮。张佳乐细微地一抖,然後抱怨地开口:“唉,你怎麽这麽喜欢这个姿势,我想和你面对面呀。你让我转过来……”
未竟的话语被堵住,陈今玉笑盈盈地说:“帮你弄一下?”
“……”
张佳乐好想捂脸,他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和语气已经接近于引颈就戮丶任君采撷:“……那就拜托你了?”
“好呀。”她说,笑着揉了揉,于是又一声低迷急促的气音漫出喉咙,他撑着台面的手臂都微微发抖。
玩过这一遭,张佳乐又懒洋洋地不想动了,整个人挂在陈今玉身上,懒得无法形容,说不想去。陈今玉有的是办法弄他:“再不起来我抽你了。”
至于抽哪里,自己猜吧。
“哈哈,怎麽劳烦你动手呢?”张佳乐爽朗地笑着窜起来了。
百花选手内部共享了跑步路线,虽然陈今玉也只能跟唐昊分享,剩下的人一个比一个没劲儿,堪称最符合竞人刻板印象的一集。总之她俩跑着跑着忽然偶遇唐昊,年轻男孩停在路边,正在重新绑发带,眼睫垂下眉头舒展,神态放松散怠,居然显得有点儿乖,仿佛往日桀骜不驯尽数消弭四散,但他注意到她们,擡眼望过来,眉毛一擡又显出几分锐利嚣张。
陈今玉觉得唐昊是好孩子,大家都是好孩子,不知道他是怎麽长的,可能这就是面相。